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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看到墨雪来时,并不觉得太意外,她甚至早已为林锦婳会找过来,没想到居然到了现在。
她看着来人,笑起来:“怎么,她不肯自己来?”
“娘娘事务繁忙,不便来见太后,奴婢来也是一样的。只是奴婢听茜儿说,您想要见太子和公主?”墨雪淡淡站在她跟前,看着倚在床边面色微白的人问道。
“是,哀家想自己的孙女孙子了。”江太后轻咳了两声,这才又看着她笑道:“皇后娘娘是不允许我见她们吗?”
“自然不是,只是您很清楚,您为何要见太子和公主。娘娘不是笨人,皇上更不是,江太后,能达到目前的和解,您还是不满足吗?”墨雪淡淡看着她,从西夏开始,她就知道她的秉性的,心狠手辣,若说绝对的无情,可又不完全是如此,她有感情,更多的时候,却都用在了错误的地方,比如这次,她自以为为皇上好。
江太后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些,抬眼睨着她:“反正哀家也是要死的人了,你以为哀家还会在乎这些吗?”
墨雪毕竟只是个宫女,无法跟她说更多,却也知道她是不会悔改的了,只道:“娘娘最近身子不适,不便来见太后娘娘,几日后,太子和公主会暂时离宫,也没时间过来。这段时日太后娘娘就好生在慈宁宫休息吧,外面寒冷,还是不要乱走的好。”说完,行了礼就要往外去。
江太后看着她的背影,终是道:“茜儿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胆敢谋害太子和公主,是死罪。”墨雪侧身看着她略显震惊的表情,目光微深,醒行了礼后便转身走了。
等她一走,江太后才剧烈的咳嗽起来。
“那个傻丫头,傻丫头啊……”江太后咳嗽完,眼底都有些湿润了,她看着这越发冷清的慈宁宫,看着从窗户纸那儿透进来的些许光线,终是无力的倒在了床上,一双早已不再干净的眼睛看着那窗户,看着窗户上那一支才摘回来不久的鲜花,终是长长叹了口气。
赵怀琰接到消息后,很快从御书房回来,才发现林锦婳又陷入了沉睡中。
他想起自己那个梦,看着她的肚子,抬起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肚子上,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才轻声唤她:“婳儿。”
林锦婳能听到他的声音,但这次,是她自己不想从这个梦里醒来,因为她知道,有人在跟她告别。
一片白茫茫中,她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只是心里那股悲伤的感觉十分强烈,强烈到好似马上就要从她的身体里剥离了一般。
“婳儿。”赵怀琰继续唤她:“酒儿和葡萄要醒来,要见娘亲了。”
“葡萄,酒儿……”林锦婳想着孩子,终于还是从那个梦里醒来了,只是醒来后,眼泪不知怎么就落了出来。
她看着面前温柔的人,抓住他的手浅笑道:“我在梦里能听到你的声音,怀琰,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就要离开了。”
赵怀琰大意也猜到了,只浅笑道:“明日父亲回来,我们一起去见他。”
林锦婳点点头,她想见到父亲,可身体里的情绪似乎更想。
“娘亲——!”
就在她还在深思的时候,一道欢喜的声音传来,而后便见穿着一套红底绣花夹袄的粉白小姑娘风一般的就跑过来了,一道先扑倒赵怀琰怀里,亲昵的喊了声父皇,才转头看着床上的林锦婳,眨巴着大眼睛道:“娘亲,我们去定北侯爷家玩好不好。”
“怎么忽然想去定北侯家?”林锦婳奇怪道,而且苏镜洵不是昨儿才来的吗?
“因为……”酒儿咬咬唇有些不好意思,缓缓来迟的葡萄这才道:“因为小景说,定北侯家养了只狐狸,所以妹妹想去看。”葡萄说完,有模有样的行了礼,才走上前笑道。
林锦婳跟赵怀琰对视一眼:“狐狸?”
酒儿也点点头:“小景说,他家有狐狸精……”
林锦婳:“……”
赵怀琰也是笑了笑,看来姜王当真是把姜期景惯坏了,小小年纪,居然还知道说这些。
他看了看酒儿一脸期待的样子,笑道:“那到底是别人家的狐狸,父皇待你去猎一只狐狸如何?”
“真的吗?”酒儿扬起小脸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一脸的期待。
“自然,父皇何曾骗过你?”赵怀琰笑道。
酒儿兴奋的要跳起来,忙转头去看林锦婳:“那娘亲我们一块去。”
林锦婳莞尔:“你跟父皇去,娘亲今儿就不去了。”
“为什么,妹妹不乖吗?”酒儿不解的看着她的肚子,伸出小手也去摸了摸,不解问道。
“妹妹很乖,娘亲昨夜没睡好,一会儿还要偷懒多睡会儿。”林锦婳笑着道,一看到两个孩子,心情自然就好了。
酒儿懂事的上前抱抱林锦婳,才安慰道:“那娘亲乖乖休息。”
小玲小珑在一侧都掩唇轻笑,林锦婳也笑着应下了。
赵怀琰知道林锦婳醒来,也要准备明日回林家的东西,只浅笑道:“别累着了。”
“嗯。”林锦婳颔首,看他带着酒儿出去,才跟直直望着自己的葡萄笑道:“怎么了?”
葡萄乖巧上前,看着她道:“葡萄不去,葡萄想照顾母后。”
林锦婳听着这话,眼眶都湿了,葡萄细心,一眼看到,抬起小手给她擦眼泪,还道:“母后别哭,葡萄在,葡萄永远陪着母后。”
林锦婳轻轻将他拥在怀里,才道:“母后知道,不过母后没事,母后只要葡萄开心就好。”
“可母后开心,葡萄才开心。”葡萄不肯去,虽然跟父皇出去打猎很吸引人,可母后看起来不舒服,妹妹年纪小爱玩,他是哥哥,要知道担起责任。
林锦婳看他一脸坚定的小模样,也不再多说,只道:“那葡萄帮母后收拾东西,明日我们一道去外祖父家见外祖父好不好?”
葡萄见她肯让自己帮她,越发的高兴起来。
林锦婳看着他起身去问宫女们要收拾什么东西,看着他小小的背影跑来跑去,看着他叽叽喳喳话也不少,才想到自己最近放在他身上的精力和关注都少了不少,因为肚子里这个,再加上活泼的酒儿,倒是有些忽略了乖巧懂事的他。
这样一想,她只让人服侍着亲自起了身,来时跟葡萄一起收拾东西,时不时还要教他吟诗诵对,母子两慢悠悠的忙活着,好不快活。
这厢,赵怀琰也带酒儿准备好了。
赵怀琰换上了一身黑色窄袖长袍,身披同色大氅,黑发全部束起,整个人威武又英俊大气。
酒儿还是穿着红色的裙子,披着一条红色滚白色毛边的斗篷,蹬上鹿皮小靴子,整个人越发的圆润,像个红色的小团子,看的宫女们一个个恨不得上去亲几口才好。
就在要出发的时候,姜期景也来了,苏镜洵神色淡淡的走在后面,好似丝毫不介意姜期景说过的那些话一般,只是看着被赵怀琰牵着的小女孩时,眼里所有的寒霜都化开了。
“小洵!”酒儿瞧见他来,很是高兴。
姜期景见她竟不喊自己,轻哼一声道:“小公主,你怎么都不叫我!”
酒儿瞧见他都站在自己跟前了,眨眨眼:“小景你不是就在面前吗?”
“我……”姜期景急得想辩解,但苏镜洵已经走到跟前了,酒儿立即朝他道:“小洵,父皇要带我出去打猎,去山林捉狐狸,我们一起去吧。”
苏镜洵给赵怀琰行了礼,才浅笑道:“我不喜欢打猎。”
酒儿看向赵怀琰,赵怀琰只淡淡道:“没关系,你喜欢文,在宫里看书即可。”说完,看向姜期景:“来人,替小郡王备马。”
姜期景怂了一下,忙道:“我也不会骑马……”
“是吗?姜王都告诉你别人家有狐狸了,怎么会没告诉你骑马?”赵怀琰道。
“我……”姜期景人虽小,自尊心却不小,闻言也知道不该到处跟人说狐狸精的事,只道:“那皇上你能教我骑马吗?”
赵怀琰浅浅一笑,看向一侧的高禀,高禀笑起来:“小郡王放心,下官会亲自教郡王的。”
酒儿虽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笑道:“小景,你不会是害怕吧?”
“当然不是,我将来可是要成为大英雄的,哼!”他傲娇说完,又看了看酒儿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又看了眼方才知书达理的苏镜洵,也走到高禀身前,规规矩矩行了礼,道:“那一会儿就辛苦大人了。”
“小郡王客气。”高禀还以一礼。
众人这才笑眯眯的往外去了,走时,苏镜洵的脚步往外踏了一步,可想了想,终究是收了回来。
他此生,都不会做跟父亲一样的人,不会去做武官,常年让自己身不由己,辜负妻儿,让他们在家中受苦。
他看着酒儿跟姜期景说说笑笑的背影离开,嘴角微微扬起,寒风吹来,卷起雪花,与红色的宫墙一起,已是成了一副绝美的画,画中,那个粉白的红衣小姑娘好似一团小太阳,永远那么温暖。
酒儿现在心里只有一会儿去打猎,想着猎上一只小狐狸来玩。
“一会儿我一定亲自抓了给你。”姜期景笑眯眯道。
“真的?”
“当然,我未来可是要做大英雄的。”姜期景下巴高高扬起,他想起那日飞檐走壁的墨雪,便心生崇拜,他一定会成为那样的英雄。
酒儿天真的看着他,赵怀琰也不戳穿,只浅浅的笑。
他还记得很久以前跟婳儿的初遇,她也是这般大小,整个人都天真又善良。
很快几人便到了马场,赵怀琰的御用宝马乃是汗血宝马,至于高禀,给姜期景挑了一匹温和的小矮马,在赵怀琰的汗血宝马旁,看起来就像是还没长大的小马。
姜期景不满意,直接道:“我要骑大马!”
“小郡王,大马危险……”
“我不管,我就要骑大马骑大马!”他被惯出的纨绔性子立即就冒了出来,高禀维纳的看了眼赵怀琰,赵怀琰只跟高禀道:“你带着他。”
高禀听罢,这才苦笑道:“皇上,万一吓坏了……”
赵怀琰只看向姜期景,道:“小郡王一会儿会被吓哭或是尿裤子吗?”
“当然不会,我未来可是大英雄!”姜期景很是傲娇的轻哼一声,赵怀琰嘴角淡淡勾起,不过对于高禀的骑术还是很放心的。
很快,一群人便策马往离皇宫最近的小猎场去了,也就一两个小山包而已,以前就是专门给皇子们练习骑射的地方。
赵怀琰让酒儿坐在自己怀里,策马快速往前去,而高禀也在后面跟着,姜期景自然也在他怀里,虽然姜期景强烈要求一个人骑马,还是被高禀拒绝了。
“你快些,就要追不上他们了!”姜期景眼看着前面的人越跑越快,着急道。
“是。”高禀看他一双手不断的想要来抓他的缰绳,嘴角扬起,故意把缰绳塞到他手里道:“下官累了,小郡王来驾马吧。”
姜期景正是求之不得,立即就接过了缰绳,可是他根本没有力气拉住马,马儿一跑一颠簸,他的小身板没颠几下就差点被颠簸下去了,而且马儿见人没驾好,扬起前蹄子不耐烦的打了个响鼻,就撒欢似的往前跑去了。
姜期景整个人都吓傻了,可又不敢松开缰绳,只能四四拉着,直到他被颠得怀疑人生,手心都好似要出血了,才终于忍不住道:“我驾不好,你来。”
“什么?”高禀故意装作听不到。
“我……”姜期景咬咬牙,终是道:“我抓不住了。”
高禀看他一张脸羞得通红,也没再为难他,更何况自己这马儿也是出了名的温顺,他方才不过是拍了下马屁股而已,拉过缰绳后,很容易就控制住了马。
他看着前面赵怀琰的马已经进入林子了,这才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抱着姜期景笑道:“小郡王,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准备追上皇上!”高禀笑着说完,两腿一夹马肚子,高喝一声,便赶着马儿快速的跑了起来,速度快得姜期景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了,等马儿进了林子里,他都是下意识的紧紧抱着高禀的胳膊,半点也不敢乱动,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儿终于停下,前面赵怀琰跟酒儿早就下了马了,两人正站在个小小的山洞边看着什么。
他被抱下马,小腿都软了,好在高禀及时拉住他,还朝他笑道:“小郡王,可不能在公主面前露怯,一会儿下官就说方才都是你驾马。”
“真的吗?”姜期景期待看他。
高禀咧嘴一笑:“假的。做过就是做过,能做就是能做,属下不能撒谎。”说完,乖乖上前去给赵怀琰行礼了,姜期景却是怔住了。
酒儿转过头来,瞧见他呆呆站着,朝他小声道:“小景,你做什么呢?”
“没……没事。”姜期景小脸一红,咬着牙就小跑上去了,可等走近后酒儿立即跟他嘘声:“有小狐狸呢,别惊醒了他们。”
姜期景立即放慢了脚步,等走近了,才看到那山洞里的枯草上,的确有一只白色的小狐狸正钻在母狐狸的肚子下睡觉,不过它的腿好像受伤了,即便是这么多人靠近也没发现,而那只母狐狸……好似已经死了。
姜期景看酒儿没发现,咬咬牙,也没出声,只走到赵怀琰身侧,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等他俯身靠近后,才悄悄道:“这便是狐狸精吗?”
赵怀琰看着他迷茫的样子,倒是想起他爹来,他生母早逝,生父很早就娶了继母,而且早已生了孩子,所以姜王才会如此疼他,关于狐狸精,他原本不是指定北侯府,而是指姜王府吧。
赵怀琰看着他,面色依旧淡淡,但却道:“那只是普通的狐狸,世上没有狐狸精。”
“是吗?可是他们都说……”
“他们说是他们说,等你长大了,你要自己去看。”赵怀琰说完,看他依旧迷茫的样子,看了眼高禀。
高禀会意,上前用软布将受伤的小狐狸包了出来,才轻声道:“母狐狸睡着了,没法照顾这只小狐狸,这只小狐狸又受伤了,若是不带回去,怕是会死的。”
酒儿急得不行,忙哀求赵怀琰:“父皇,我们把它接回去照顾好不好?”
“它有它的去处。”赵怀琰浅浅一笑,刚好那小狐狸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陌生的人,吓得直往后缩,但因为太小,爪子也不够锋利,只能呜咽着挣扎。
“那皇上,把它放回去吗?”
“嗯。”赵怀琰淡淡应下,这才跟酒儿道:“小狐狸喜欢跟娘亲在一起,我们不能把他们分开,对吗?”
“可是它娘亲睡着了……”
“睡着了也会醒的,要是醒来了不见了孩子,该有多着急?”赵怀琰又道。
酒儿一想到娘亲,再想到这只母狐狸,纵然心里十分十分的不舍,还是擦了擦眼泪,哽咽着点点头。
赵怀琰说完,就带她回去了。
高禀将小狐狸防回远处,这才牵着姜期景的手也慢慢往前而去。
姜期景整个人都蒙蒙的,不知想些什么,直到快要下山了,才停下了脚步,拉着高禀道:“你等我一下。”说完,扭头就往回跑去。
高禀看着天色不早,看着他这小背影,自然不肯能让他一个人去,却也没帮他,在他后面跟着。
他虽然没孩子,但姜期景本性不坏他看得出来,所以也愿意帮帮他。
天色渐渐暗下来,姜期景费力的往前走,他心里憋着一股气,他年纪虽然小了些,可并非什么都不懂,他知道继母在背后到处跟人说他娘亲是狐狸精,到处说他是狐狸精生的。
他这次就要把这小狐狸抱回去给她看看,到底有没有狐狸精!
他走到上坡路时,因为脚下一个坑没注意,整个人都摔在了雪堆里。
高禀吓了一跳,以为他肯定要哭了,没想到他竟是慢慢又自己爬了起来,手和脸都冻得通红了,愣是一点儿没哭,咬着牙又往前去了。
直到天黑之前,终于到了那洞边,小狐狸还在,可那母狐狸,是真的死了。
小狐狸看到他来,立即呜咽叫起来。
姜期景挪动小胖身子,在洞口边蹲下,朝里笑道:“我也没娘亲了,你也没娘亲了,你跟我走吧,我照顾你。”
小狐狸的头微微一歪,姜期景也不急,朝它伸手:“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吱吱……”小狐狸脚步慢慢往外挪,终是到了他手边,却还是不敢完全靠近。
姜期景看到死在它身边的母狐狸,略有些哽咽,却将眼泪都咽了下去,慢慢伸手去抚摸它,终于,它没躲开,只奇怪的看着它。
姜期景慢慢抚摸着,看外面天色越来越黑,终于是脱下了自己的披风铺在地上,道:“走,我们回家。”
小狐狸似乎能听懂他的话,却还是不舍的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母亲悲伤叫着。
姜期景想了想,亲自走进了那个狭小的洞里,用手在雪里刨出了一个洞来,慢慢将母狐狸放了进去掩埋好,一转头,才发现小狐狸眼底竟然有泪。
“我们回家。”姜期景朝小狐狸伸手,它终是跳到了他的怀里。
姜期景笑起来,小心拿自己的披风将它包裹好,可是现在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他想起这里是猎场,说不定还有不少的猛兽……
想到这里,他立即起了身抱着它往方才来的方向去了。
高禀一直在他身后,瞧见他竟然驯服了一只狐狸,心里也是诧异。不过万物有灵,也许这小狐狸知道自己选主子吧。
他浅浅一笑,瞧见前面吓得浑身紧绷的姜期景,笑起来:“小郡王。”
“高侍卫……”姜期景听到他的声音,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安。
他看着黑夜里慢慢走过来的人,虽然知道他并不是自己的谁,但还是道:“高侍卫,谢谢你。”
“小郡王也会说谢谢?”
“当然,我娘……也教过我的。”姜期景傲娇的撇过脸去,嘴角却有藏不住的笑意,他再看看怀里的小狐狸,嘴角终是扬了起来。
晚上回宫后吧,他第一次没有缠着酒儿玩,而是早早央了赵怀琰,让他去了太医院救他的小狐狸了。
不过明日就是初五,他今天晚上就要离开的,姜王也派人来了。
“小郡王,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着了风寒,哎呀,还受伤了……”来接人的嬷嬷夸张的拉着他道。
“不用你管。”姜期景甩开她的手,厌恶道:“你再敢阴阳怪气的说一句,我就告诉祖父,打你三十个板子再把你赶出去!”
那嬷嬷一听,忙住了嘴,眼珠子却是转了转,要悄悄嘱咐底下的丫鬟去回话,姜期景也早就料到了:“这些伤是我自己弄的,还差点连累了皇上跟公主,你们要回去说就说罢,但是说错了,我把你们全部吊起来挂在大门口,冻死你们!”
那嬷嬷一听,脸都青了,心里连叹这个纨绔顽劣的小郡王,却又不敢多说半句,只想着等回北燕了再收拾他。
没多会儿,太医院的也给小狐狸处理好伤口,才道:“小郡王,老臣们都是治人的,治疗狐狸还是第一次,而且这狐狸还这小,怕是养不活啊。”
“我会养活的。”姜期景咬咬牙,转头瞪着那嬷嬷:“你去想办法,若是它死了,我要你陪葬!”
“小郡王,奴婢到底是您的奶嬷嬷,这却只是一只野狐狸……”
“吃你几口奶还要我现在还给你吗?你的命,还比不上这只狐狸……”姜期景说完,想了想,也不能永远叫它小狐狸,转头看它,它也只望着自己,烛火在它眼底幽幽,仿若这漆黑夜里,那一竖清冷凄清的月光。
他浅浅笑起来,问它:“以后便唤你阿月。”
小狐狸似乎很高兴,亲昵的在它手边蹭蹭,那些嬷嬷们却以为他是傻了,养了只狐狸不说,还跟狐狸说话。
姜期景没搭理她们,走时,只抱着小狐狸阿月想去见酒儿,奈何宫门已经落锁了,他只能回去了。
酒儿现在心里还在挂念那只小狐狸,希望它受的伤能赶紧好,想着想着,便也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一亮,姜王就带着姜期景来告辞了,来见赵怀琰时,提及姜期景,心情还有些复杂。
“此番景儿回去,懂事了不少。”姜王客气笑道:“还要多谢皇上和皇后娘娘栽培。”
“姜王客气。”赵怀琰知道他多少还是责备他们多管闲事的,不过这闲事管也管了,多说无益。
姜期景跟在一侧,目光亮晶晶的看着赵怀琰,还道:“皇上,等我长大了,一定会回来娶酒儿的。”
赵怀琰但笑不语。
姜王在一旁看着,眉心微微拧了下,又客气了几句,这才带着姜期景走了,只是最起码,北燕跟大齐不会开战了。
姜期景走时,一步三回头,就像看看酒儿,可偏生酒儿和葡萄都在后宫……
他跟在姜王身侧依依不舍的往前走,终是在出宫门的时候,瞧见猫着腰躲在转角的几个人。
姜王未曾发现,姜期景却是一眼看到了。
酒儿朝他挥挥手,姜期景差点高兴的跳起来,趁着姜王出宫门的一瞬间,小身子一溜就往那转角去了。
“酒儿,太子,你们都来了!”姜期景高兴的看着他们道。
“小景,是母后告诉我们今儿一早你要回北燕的,那你以后还会来吗?”葡萄问他。
姜期景点点头:“放心,我一定会的!”
“真好,小景等你回来了,我们再一起玩!”酒儿也笑道。
“好,一言为定!”姜期景笑看着二人,告别完,虽然依依不舍,但还是转身走了。
他知道他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的。
走时,他坐在马车上,姜王还在跟他说什么国家大义,说什么大齐野心勃勃,他都没听。
他只抱着阿月,静静想着自己的事情。
“这是什么?”姜王看到他收边还有个精致的小荷包,笑问道。
“是酒儿送给我的。”姜期景想起这个,笑容更大了些,打开来,里面放着的是酒儿平常最喜欢吃的糯米团子。
姜王看着,眸子微微眯起:“那等你长大了,祖父帮你娶到她好不好?”
姜期景不懂,当然是点点头。
姜王意味深长的一笑,只爱怜的看了他一眼,才让马车随之走了。
姜期景一走,皇宫瞬间冷清了不少,酒儿没有他这么个玩伴陪着,性质也蔫了些,便是葡萄过来,她也只是百无聊赖的把自己挂在长廊的椅子上奶声奶气的问他:“哥哥,我们今天下午玩什么呀。”
“今天我们要回外祖父家,要去见舅舅和舅母。”葡萄笑道。
“那我去找娘亲!”酒儿听到这个,又恢复了热情,提着裙子一溜烟就跑去了。
葡萄笑笑,也跟着小跑上前去了。
林锦婳已经收拾好东西了,墨雪早已安排好车马,等到用过午膳,才齐齐出发往林家去了。
徐夫人早早就在林家等着了,袁绍自昨日回京后,就一直忙着跟左将军讨论战情好跟赵怀琰商量讨论,所以这会儿还没过来。
林锦婳才到,徐家人包括林家人都出来迎接了,百姓们都在外围了两圈,很是热闹。
林锦婳才下马车,酒儿和葡萄本想蹦蹦跳跳出来的,但小玲小珑立即拉住了她们,低声提醒:“太子公主,百姓们都看着呢。”
说完,两小只这才乖乖的放满了速度,由宫女抱着下了马车,又等着众人行了礼,这才随着林锦婳进了林府。
等入了府,才算是放松下来。
林锦婳跟徐夫人说话,林家里里外外的事都要王汝嫣打理,所以她也很忙,林锦澄则是跟徐泊山一起商量着今日林麓之回来之后的事,两小只得了空,直接就钻到厨房去了。
林家的厨房跟宫里的不同,跟翠嬷嬷也不同,是另一种味道,兄妹两早就馋了很久了。
今日林家也是忙的热火朝天了,尤其是厨房,里里外外四口大锅在烧菜,下人们更是脚不沾地的忙活,所以他们两悄咪咪过来,也没太引人注意。
墨雪跟在她们后面,笑眯眯的看他们正愁不知道怎么进厨房,笑道:“我知道有个地方,是他们放做好的菜的位置,这会儿都没什么人呢。”
“当真,雪姑姑,你带我们去吧!”酒儿立即转身道。
“那一会儿你们可听我的话?”墨雪道。
酒儿立即点点头,葡萄则是笑嘻嘻的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想着蒙混过去。
墨雪也不拆穿他,只笑着将他们抱起来,趁着里面的人都在忙活,这才快速的带着人掠过众人,从一个窗户进入了无人的隔间。
隔间里都烧着地龙,做好的菜预先在这儿放着,等到了用膳的时辰再端出去,这是她以前就知道的。
两小只一来,嗅到满屋子的香气,就像是小老鼠进了米缸,开始瞪大了眼睛惊叹不已了。
墨雪笑眯眯的去端了两碟的小菜和一碟糕点来,才指着不远处的一张八仙桌道:“坐着吃。”
“嗯。”
二人连忙点头去了,墨雪安心的给他们挑菜,他们两就负责吃,他们还奇怪,过了这么久,竟都没人来呢,其实是墨雪早就打好了招呼,难得回来一次,自然是由着他们开心了。
此时的林麓之,现在也是心情忐忑了,离京城越近,他就越是担心,担心婳儿依旧不肯原谅他,担心自己真的没有资格,再看一看自己的儿子女儿。
终于,在天黑之前,马车到了林家门口。
徐昭昭下了马车后,却见林麓之迟迟没出来,她轻声安慰道:“姑父,您放心吧,婳儿姐姐已经过来了,就说明,她已经不想再计较曾经的事了。”
“可我终究……终究是对不起她。”林麓之长叹一声,隔着车帘,还能看到这熟悉的林府,这几年风风雨雨,林家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就剩下他跟一双儿女,如何叫人不感慨,不伤心。
“爹爹既然觉得对不起,就更不应该继续逃避。”
林锦澄的声音想起,林麓之微微一怔,掀开车帘看去,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马车旁。
林麓之看着他清瘦不少,但目光却越发的坚毅,欣慰笑起来:“锦澄。”
林锦澄也笑:“嫣儿早就让人打扫干净了您的院子,您若是住都不肯住,岂不是要让嫣儿伤心?”
“嫣儿她可还好?”林麓之小心问道。
“很好,嫣儿前儿还说,若是您回来,还要找人替您量量尺寸给您做衣裳呢。”林锦澄说完,墨雪这会儿已经带着吃饱喝足的酒儿和葡萄出来了。
葡萄乖乖走出来,酒儿便朝马车问道:“外祖父,你在马车里吗?”
软软萌萌的声音,带着期盼,林麓之老泪纵横,终于是下了马车来,看着面前两个模样极为相似的小娃娃,心都要化成一滩水。
“你们是葡萄和酒儿?”他颤声问道。
“是啊,你是外祖父吗?”酒儿眨巴着眼问他。
林麓之迟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没资格承认,可林锦婳的声音却随之而来:“自然是,还不给外祖父行礼?”
酒儿葡萄一听,立即就规规矩矩的给他行了礼,林麓之忙抬头,便见挺着大肚子的女儿缓缓走过来,眼底含着泪,脸上是温和的笑。
“婳儿。”林麓之看着她,终是嘶哑着嗓子唤出声。
“爹爹既然回来了,怎么不早些进去,嫣儿今日特意命人备好的饭菜,都要凉了。”林锦婳笑着道。
王汝嫣也从后面走了过来,行了礼,才浅笑着唤了一声:“爹爹。”
“哎……”林麓之应下,看着周围的一切,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是落了下来。
他糊涂了半辈子啊,好在,他的亲人们,都从不曾放弃他。
徐泊山走出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们也该去喝喝酒,走吧。”
“是。”林麓之点点头,这才跟他一道往里去了,酒儿和葡萄也都开心的跟着。
等他进去了,林锦婳的眼泪才落了出来,心底那股强烈的悲伤好似也慢慢淡去,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剥离,昨日是听到父亲回来后才有的这种感觉,今日见到父亲后,就好似完成了某种心愿一般。
“难道是我自己吗?”林锦婳轻声问着,那股悲伤却越来越淡,终于,化作在她耳旁的一缕风,吹动她耳际的发丝,消失在这寒风里。
“婳儿,怎么了?”林锦澄过来,瞧见神色不对劲,忙问道。
林锦婳摇摇头,还不等出声,马蹄声一阵响,而后便瞧见两个人骑着马过来了,等靠近了,才看清是袁绍和怀琰。
她看到徐昭昭眼中带泪的跑过去,看着怀琰正温柔的望着自己浅笑,心中那股不安也全部消失了,好似一切尘埃落定,这就是未来该有的日子。
她这才看着林锦澄,浅浅笑起来:“大哥,过去的一切苦难,都结束了。”
林锦澄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但看她满眼的幸福,也跟着笑起来:“是啊,结束了,往后我们都要好好过日子。”
林锦婳浅笑起来,她会的,她一定会的,一定守护好自己的家人和爱人!
正想着,院子里忽然燃起了爆竹声,她侧身看过去,原来是小玲小珑正在带着酒儿和葡萄在玩爆竹,林麓之也小心翼翼的拿着两个爆竹,看起来是要放给他们看的样子,脸上那种幸福,她曾经也见过,在她小时候,在娘亲也还在的时候。
赵怀琰走过来,将披风盖在她身上,才揽着她浅笑:“外面寒,别着凉了。”
林锦婳浅浅一笑,回头看了眼拉着袁绍忍不住流泪的徐昭昭,浅笑着进去了。
这会儿徐昭昭还在撒娇呢:“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昭昭想我了。”袁绍看着她,眼底里只有深深的爱。
“才没有。”徐昭昭轻哼一声要走,袁绍却抓着她的手往怀里一带,紧紧抱住:“那换过来,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徐昭昭眼眶微微一热,抬手也将他紧紧抱住,看着他成熟不少的眼神,浅笑出声,终是将他紧紧抱住了。
爆竹声响,有烟花在天上炸开,这里热闹又温馨,唯独此时的慈宁宫里,江太后看着那盏孤独的烛火,悲凉又决绝的扬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