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斑驳的树枝照进凉亭,京郊的周围极静,慕容弦坐在轮椅中,身后站着的黑衣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暗中为他做事五年,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的冰冷,“代王确实说琉璃在王爷身边做的极好,他很满意,那玉佩也确实极损身子。”
“本王知道了。”慕容弦淡漠一挥手,像是强压着极大的怒火。
“王爷……”黑衣女子开口,还未说完,就已被静立在阶下的步凡微微抬手打断。
“身为代王侍妾,你出来时间久了,会被怀疑,回去吧。”慕容弦拂袖,黑衣女子依旧看不出他任何的情绪,她疲惫地摇了摇头:“步荨告退。”
走出凉亭没多远,步荨突然停下脚步,她身后的人也停下来,步荨带着黑面巾,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含泪的大眼睛,“哥,我半年没见王爷了,你该知道我有多想他,可他连看都没看我一下。”
她似乎竭力压抑着无尽的委屈。
步凡走到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他想安慰她,可他似乎天生少了安慰人的那根筋,偏偏还是安慰受情伤的女孩子的心,最终他只叹了声,“你如果做的更让王爷满意一些,可能他就对你不同了。”
步荨红着眼泡儿,抽抽搭搭掉眼泪,“王爷四百暗卫,只挑了我接近代王,不就说明我最让他放心满意,他才这么做的吗,为达目的……我还不惜做了代王的侍妾,为什么……他就不正眼看我呢?”
步凡揉了揉额头,对于他这个亲妹妹,他承认她确实是个出色的暗卫,或许正因为她在暗卫中常年待着,而暗卫中除了她全都是男人,直接导致王爷把她也无差别的当成了男人。
步凡若有所思地望着郊外夜空,试想王爷又怎会对同性生出怜爱之心呢?
没等他开口,步荨已狠狠地用袖子擦擦眼泪,“我走了,哥,你……和王爷多保重。”
…………
秋雨蒙蒙,琉璃坐在琴架前,手指拨弄琴弦,发出一阵不连贯的颤音,她自认并没有抚琴的天赋,并非她太有自知之明,而是现实给了她重重一巴掌,除了慕容弦依旧从容淡定地闭着眼在对面坐着,他俩所待的水阁十丈内无一人身影。
顾水莲远远地听到魔音灌耳之声,满怀好奇赶来,结果终究没受住,如此烂的琴音,简直颠覆她的想象,让她受伤的心更加痛苦,忙带着随从躲避。
琉璃诧异地望着慕容弦,他的左手放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着,十分有节奏感的模样,琉璃诚恳地问他,“王爷为何突然让我抚琴?”
慕容弦停下手指动作,挑眉看她:“就是突然想听了,有问题吗?”
琉璃拨动琴弦的手指停下,她懊恼地抓抓头发,双手撑着下巴望着他,“再弹下去,你不疯,我都快疯了。”
她严重怀疑慕容弦有受虐倾向,不然绝不会千挑万选她来抚琴,可她若是厚颜地问,怕他会接受不了自己脑子有病的事实,这对身有残障的他着实打击太大。
慕容弦慢条斯理地整理下衣襟,轻瞥她一眼,“你的心不够静。”
琉璃大为不解,“静的话我不就死掉了?”
慕容弦的手抖了下,半晌他说,“你说的是心跳吧?”
琉璃顿时十分尴尬,她看不出慕容弦看她时有什么异样目光,也可能人家涵养太高,以至于她完全感觉不到,总之她只想赶紧转移话题,她说:“我想……”
“想”字刚出喉咙,琉璃瞬间睁大双眸,凉亭外的半空中眨眼飞出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手持长剑踏雨而来,看那飘逸的身姿就知是职业杀手。
尽管她脑子转的飞快,可脚步却不听使唤,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团队出身,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她起身后因为腿软,不小心撞倒琴架,扑通一声摔了出去,不过没头脸着地,却直直扑进慕容弦怀里,正好挡在他的身前。
她能感觉到慕容弦深吸一口气,她能明显感觉身后雪亮的长剑正在逼近,刹那间脖颈一抹寒芒闪过,她的一绺头发飘飘然落在慕容弦的衣袖上。
一只手顺势将她往怀里靠得更紧,稳稳搂着她,她侧眸瞧见自己被宽大的衣袖拢着,有淡淡的清香味。
冷寂的空气中有一丝血腥气。
“拿下!”头顶蓦地传来慕容弦清冷一喝,咣当一声响,刺客的长剑陡然落地,两个青衣护卫已押着黑衣人站起,黑衣人右手有血滴落在地,漾起一朵朵血红,慕容弦依旧是一张冰冷淡漠的脸,“擅闯王府,以为裕王府的人都是草包吗?”
黑衣人低下头,却不吭声,慕容弦一挥手:“带他下去!”
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待周围又安静下来,琉璃从慕容弦怀里抬起头来,她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他孤身都敢来行刺王爷,明显对自己太过自信。”
他微微皱眉,“本王以为他是来行刺你的?”
琉璃立刻反驳:“我只是个婢女,无冤无仇的,怎能请得动如此高危行业的人来杀我?”她哼哧哼哧激动喘气,“唯一可能想不开行刺我的,可能就是情杀,可是我从无不良嗜好,更没欠下情债,哪个男人会被我抛弃,然后来杀人泄愤啊?”
慕容弦脸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神情。
她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没出现过杀手的痕迹,而且看不出会武功,难道司徒晟培养的暗卫已经高深莫测到他都看不出的地步了吗?
慕容弦慢悠悠地整理衣襟,“那更不可能对本王是情杀。”
琉璃满脸惊讶:“何以见得?”
慕容弦居高临下地打量她,轻飘飘地说:“他是男人。”
琉璃:“……”
空气静得尴尬!
她小心翼翼地凝视他俊美的脸,试图想从他怀中挣脱,却不想他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依旧淡淡没有温度,“刚才为什么救本王,难道你不怕死吗?”
怕,十分怕!
可她还是要假装不那么害怕地干笑一声,恳切地仰头望着他,“王爷千金之躯,身子金贵得很,而且您身体不便,奴婢能为您做人-肉-墙,实在三生有幸。”
如果他死了,裕王妃肯定第一时间拉她这个小奴婢陪葬,横竖都是死,要是有幸不死,最多就是受伤什么的,琉璃心中暗喜,说不定还能借伤偷懒,好一段时间都不用从事服务行业。
她一气呵成地说完,自己都要感动了,却见慕容弦皱眉沉默半晌,琉璃心中不由嘀咕,难道她拍马屁的火候把握得不好?裕王只无动于衷地望着她。
琉璃在他怀里保持一个姿势良久,有些脚麻,她刚想挪动一下姿势,他冷淡的眸子里却浮起一抹笑意,“本王以为你爱上我了。”
琉璃顿时头皮发麻,脚下一软,踉跄地又跌入他怀中,整个脸埋入他胸膛,能清楚听到他的心跳声,她一派天真地抬头,“不敢。”
他另只空闲的手轻轻捏着她的下颌抬起,像极了戏台上调戏良家妇女,可眸中神色难辨,“是不想,还是不敢?”
琉璃皱眉,慕容弦定是在哪个女人那儿受了刺激,连她的油水都想揩了,未免他思想极端堕入歧途,她决定顺着他比较妥当,于是她真心实意地说,“都有。”
果然,慕容弦听了之后,似笑非笑地点头,伸手抚摸着她方才断了一半的头发,两人离得太近,她感觉他的鼻息似乎加重了些许。
倘若远远地望过去,琉璃此时如此紧密地被搂在慕容弦的怀里,他低头望着她,两个人快要鼻尖贴着鼻尖,当真是一副温柔缱绻的拥抱姿势。
这对匆匆赶来想要表现一把英勇救夫的裕王妃来说,实在是致命打击,顾水莲紧咬着唇,唇上隐隐现出几抹红色齿痕,她背脊僵硬地站在一株大树后,泪水早已模糊双眼,却无心去擦拭,“为什么,我爱他那么多年,他却对那个贱人那么好,该死,她根本就配不上王爷。”
她哭得太凶,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身边婢女欲去劝慰,顾水莲忿然一扬手,婢女踉跄后退几步,却见顾水莲已哭得像粥一样跑走了。
步凡站在凉亭阶下瞧着顾水莲跑远了,才清了清嗓子,慕容弦从容地声音从头顶传来,“投怀送抱这么久,该不怕了吧?”
琉璃在他怀中都要睡着了,她揉着惺忪的眼睛站起身,娇憨地歪头看着他,“抱我这么久,是不是很开心?”
慕容弦揉了揉额角,“刚刚好。”
步凡神色肃然地上前来,琉璃忙敛裙不留痕迹地遁了。
慕容弦听着步凡边禀告情况,边不紧不慢地将地上的一绺头发捡起,步凡慌忙上前双手做出捧着的姿势,可慕容弦却淡淡瞥他一眼,“你做什么?”
步凡略显尴尬地将伸出的手收回,眼看着慕容弦将那一绺头发整理好,放在衣袖中,步凡顿时直了眼,愁容满面地说,“王爷既知道她是代王的暗卫,怎么还让冷云假扮刺客刺杀您,而且您还护着琉璃,好像有点儿……反常。”
若按照王爷平日作风,得知步荨汇报的情况,定会第一时间结果了琉璃,给代王沉重一击,绝不会这样拖泥带水继续试探琉璃。
慕容弦遥遥望向渐渐晴朗的天空,拨动轮椅前进按钮经过步凡身边,问:“什么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