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淡,月光皎洁,华灯初上。
片刻之后,琉璃站在酒楼的门槛处,店里伙计瞧她装扮不俗,殷勤地将她往里请,琉璃隔着白纱深深吸气,隔壁桌上的脆皮乳鸽看着实在诱-人。
琉璃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这么久头一次在外面吃饭,心里着实有些激动,刚要转身瞧瞧慕容弦被车夫扶下马车没,结果门外呼啦啦冲进三个蒙面大汉,手持斧头钢刀,怒喝一声:“要命的都别动,老子今天只劫财。”
在场众人呆若木鸡,胆小的竟然噙着两腮肉跪在地上直喊大爷,琉璃揉揉太阳穴,真衰啊,本想一饱口福,没曾想竟碰上打劫的了。
为首的大汉听到旁边的叹息声,怒目圆睁转过身来,“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叹气,识相的赶快把身上钱财拿出来!”说着,一个拳头砸在迎客伙计肩头,那伙计闷吭一声,昏死在地。
琉璃僵了下,慕容弦磨磨蹭蹭也不知道在干嘛,这么久了也没见进来,她扯动嘴角挣扎着恢复常态。
“几位英雄瞧我的装扮,难道看不出来吗?”琉璃轻飘一笑,洒脱超然地将右手放在身前,左手负立向后,风吹过,衣袂飘飘,越发显得她超然于世。
几个大汉都变了颜色,店内鸦雀无声,为首的大汉斟酌片刻,胡乱抹了下嘴,问:“老子怎么知道你是哪头葱?”
琉璃故作镇静地挪步到桌前,一拍桌子,吓得全场众人都是一激灵,她翩然坐下,端起茶水轻抿一口,气定神闲:“打劫也得有个先来后到,本小姐还没动手,你们难道要插队吗?”
几个大汉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握紧手中的斧头钢刀,却不敢上前,为首大汉怒喝:“这年头抢劫都流行排队了?姑娘年纪轻轻,没想到竟是同道中人?”
琉璃嫣然一笑,“好说好说。”
说话间,一个蓝衫大汉举起斧头就向琉璃劈来,琉璃下意识地向后一仰,却不想那大汉手刚举起,手中的斧头就已咣当一声落地,蓝衫大汉捂着举起斧头的手腕躺在地上打滚,哭爹喊娘的喊疼不止。
琉璃惊了一身冷汗,心有余悸地长舒口气,扫视一圈店里众人,并没发现任何异常,不知刚才是谁出手救了她。
剩下两个大汉睁大眼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巴巴道:“姑娘果然深藏不露,我们兄弟几个今儿长见识了,不知姑娘高姓大名。”
废话,抢劫的还能大庭广众之下自报家门。
琉璃笑吟吟道:“承认了诸位,此时若是不走,待会儿可能就走不成了。”
她方才眼尖的瞧见,店老板差了个腿脚麻利的伙计出去了,十有八九是报官去了。
几个大汉依旧跪在她的面前,真诚道:“姑娘一定要收我们为徒,我们先在这儿拜了,改日再登门正式拜师。”
琉璃很想超然地接受他们的膜拜,可表面上还是装作十分谦逊的模样,她刚要起身将他们扶起,外面突然涌进一群兵卒,为首的一挥手:“他们三个,拿下。”
说完,几个人已经被五花大绑,要押出去,店老板从柜台挪过来,急忙挡在兵卒面前,“官爷,这儿还有个他们的同党。”
为首的兵卒瞄了琉璃一眼,端起官爷架势,敛眉扔出一句,“她不行。”望天上一指,冲老板使个眼色,小声说,“上面有人,懂?”
老板立马殷勤地笑着,拱手道:“多谢官爷指点,官爷慢走。”
兵卒押着三个大汉出门,那三个大汉还是一脸热烈的仰慕望着琉璃,为首的扬声喊:“姑娘果然真人不露相,武艺高强,我等佩服!”
琉璃嫣然一笑,站在人群中,超然地接受众人的赞叹,隔着白纱,她的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在找寻慕容弦的身影,那家伙也不知躲哪儿去了。
果然,等到众人该吃吃该喝喝,酒楼又恢复如常的时候,慕容弦慢悠悠地进门了,虽然他坐在轮椅上,被寻常装扮的小厮推着,可他贵族般的气息依旧闪耀夺目,周围的世界瞬间都凝住了。
甚至有人兴奋地流下泪来,尤其听到小厮恭敬地低声道:“王爷,直接去雅间吧。”
在场的众人惊得张大嘴。
店老板双腿不听使唤地瘫软跪地,就算没亲眼见过,那也听说过,当朝唯一残障又吸粉无数的王爷就一个,裕王慕容弦。
“王……王爷驾到,小人有失远迎,王,王……”
老板牙齿打颤,跪伏余地只打哆嗦,半天说不出个囫囵话来。
慕容弦面无表情地经过他身边,无视所有人崇拜仰慕的目光,甚而有的女子抑制不住狂喜,想尖叫冲上来靠近他,却终究被他如冰的气势震慑住,僵在原地。
小厮推着慕容弦到拢着白纱的女子身边,停下,在场众人震惊地瞧着,慕容弦瞥了那女子一眼,脸上清冷,可眸底却有一丝喜悦,“进去用膳。”
他淡淡地说。
琉璃神采奕奕,乖巧地点点头:“是,王爷。”琉璃无意中瞥眼瞧见桌角孤零零躺着颗黑棋子,应该就是刚才暗算那蓝衫大汉的暗器,心下狐疑,可脚步却不听使唤地跟着慕容弦。
雅间里清幽安静,伙计办事利落,酒菜精致可口,琉璃和慕容弦相对而坐,她还是第一次和慕容弦坐着共进膳食,心里还有点儿小激动。
琉璃小心翼翼地取下斗笠,笑盈盈地望着慕容弦,“王爷,我可以开动了吗?”
慕容弦面无表情地嗯了声,随即端起酒杯轻抿了口酒水,入口醇香甘甜,应该很适合她的口味,他抬起眸子,刚要跟她说让她尝尝。
却不料琉璃正一手拿着筷子使劲夹菜,一手执着酒壶干了两杯酒水,感觉慕容弦在看她,她面不改色地抬起头来,噙着红烧排骨对他灿烂一笑,充满孩童的娇憨稚气,“王爷你不饿吗,我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慕容弦神色肃然,可眼底已有藏不住的悦色,他简洁地说:“不饿。”
琉璃又吃了几口,满足地拿白巾擦擦嘴角,她瞧着慕容弦仍是一副对这里酒菜不屑的表情,她瞪着清澈的眸子望着他:“王爷为何不尝尝,味道不错。”
慕容弦正眼都不瞧,倨傲地扔出一句:“本王近来习惯你做的膳食,这些东西本王不吃。”
琉璃顿时觉得无数星星在眼前飞,她托起下巴,望着他灿烂地笑,慕容弦被她这样盯着,心脏狂跳了几下,可依旧紧抿着唇,僵硬的露出一个很不自然的笑,看起来有些孩子气,琉璃顿时觉得,他还是挺有意思的。
空气中有一丝尴尬。
慕容弦拿起白巾擦拭下嘴角,他的脸微热,琉璃眯起眼睛真诚一笑,她的眼光软软的,“王爷,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总绷着脸?”
慕容弦的背脊突然有些僵硬,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琉璃察觉到不对劲,立马可怜巴巴地举手投降,刚要开口,慕容弦却点头,“尽量。”
琉璃双眼亮亮,开心地跳起来,慕容弦凝望着她,冰冷的眸子渐渐变得柔软。
外面有马车声传来。
琉璃转头向窗户望去,一辆奢华的马车疾驰而过,路人纷纷避让,琉璃的心蓦地一紧,她的眸底有一丝复杂的情绪,胸口不自觉地绞痛,她巴巴地凝望着马车离去的身影,直到隐没在下个路口。
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银烨好像就在她的身边!
琉璃咬了咬嘴唇,慕容弦瞧着她,背脊渐渐僵硬,语气又变得倨傲冰冷,“该回府了。”
琉璃收回思绪,晃了晃脑袋,戴上斗笠跟着慕容弦出了雅间,今儿她着实沾了不少慕容弦的光,众人瞧她的眼神,那是羡慕嫉妒恨呀!
此时,京城一处雅致的庭院中,一灰衣老者正坐在桌前闻着篮中的草药,旁边站着一个侍从装扮的青年,恭敬地问:“林老前辈,主人方才又吐血了。”
林乐瞥了房间一眼,慢悠悠地起身踱步到厨房,扔出一句,“刚从昆仑山回来,一时难以适应也是正常,老夫先去吃两碗面再说。”
青年痛心疾首地咬牙,“您老人家不是刚吃过三碗吗?”
林乐懒懒地打个哈欠,端起一碗面哧溜喝了两口汤,咂咂嘴,“味道不错,这几日着急赶路,老夫都瘦了一大圈,委实罪过。”
青年只听过高人都不寻常,却不知饭量也异于常人,他长吁口气,刚进房间,就听到隔着床幔,榻上的人模糊不清地呢喃了声,“琉璃……”
他只唤了一声,却让人感觉到锥心刻骨的相思,青年苍白了脸,踉跄后退两步,靠着门框沉默不语。
…………
琉璃迷迷糊糊躺在假山石上,阳光明媚,透过柳树的枝丫洒下,斑驳树影正好遮阳,琉璃最喜欢躺在假山石上睡觉了,旁边朱亭里,慕容弦正在悠哉抚琴,琴声悠扬动听,飘荡在精致如画的院中,他下巴倨傲地勾勒出完美的弧度,周身似散着淡淡的光芒。
可惜琉璃明显缺乏欣赏这种风景的那根筋。
她正在做梦。
梦中一男子在白茫茫的世界里,他的身上染着血,看不分明他的面容,可他那样温柔的笑,伸出手来,想抚摸琉璃的脸颊。
琉璃飘飘忽忽地怎么也走不近他,她挣扎着醒来,却发现只是个梦,梦里那个人,直觉告诉她,应该是银烨。
她最近经常做梦梦到银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