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书生李忘川循循善诱,夏芒也乐得奉陪,两人好似在唱双簧,配合的相当默契,你一言我一语,在调侃甚至挑衅玉观音。
更过分的是,最后两人还碰了下酒壶,以示庆祝。
风雪楼内众人皆无语,你们就这么决定了人家小菩萨的将来,想没想过玉观音的感受?渡小菩萨出苦海,在小菩萨眼里,你们才是身在苦海里好不?
在佛家看来,红尘即是苦海,超脱即是彼岸,可在剃头书生和夏芒的嘴里,这一切好似颠倒了过来,翻了个个儿。
玉观音面无表情,她看向夏芒,突然伸出手,一根洁白修长的玉指点出,金光大盛,“卍”字印记随之而现,它飞出,压落在夏芒的肩头上。
夏芒的右肩猛然一沉,他猛一提肩,眯眼看向玉观音。
这“卍”字金印乃是佛家印记绝学,非大悟性者难以修成,可一旦真正祭炼而出,方寸小印却是有着千钧之重量,能压塌山川,封堵江河。
小菩萨玉观音的佛家成就究竟几何,臻至了何等境界,旁人不清楚,可能祭炼成这道“卍”字佛印,足见其非凡能耐。
旁边,剃头书生仰头灌了口酒,而后他笑眯眯地打量“卍”字金印,口中啧啧称奇,眼神却很平淡。
“卍”字金印算得上是佛家绝学,可在他这等人物眼里,也不过尔尔,算不上稀罕。
丁香姑娘就更是平淡了。
夏芒肩扛“卍”字佛印,直视玉观音,挑眉冷笑道:“分明是川哥更过分,你为何只用这破印压我,却不压他?”
剃头书生李忘川不满了,小声嘀咕道:“我还不是为你好,这么俊的女菩萨……有错杀不放过!”
夏芒翻了翻白眼,觉得这位前辈可真是够无良的,这是游戏人间么,分明是祸害人间好不?
玉观音看了眼夏芒,平淡开口,“他是前辈,你不是。”
夏芒无语了,原来作为前辈还这待遇,这区别对待的,太过分。
剃头书生郁闷了,道:“丫头我刚才就说了,别叫我前辈,我还很年轻。”
玉观音瞥了眼剃头书生,平静道:“前辈说得对。”
众人:“……”
原来这位小菩萨也不是善茬儿。
剃头书生叹了口气,郁闷灌酒去了。
“我当然不是你的前辈。”夏芒扛起压落在肩头的“卍”字金印,对玉观音说道:“那咱们怎么也算是平辈吧,每次见面你都拿这破印镇压我,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最初见面的时候,是在鹊桥街的枯月井那里,玉观音曾两度祭出“卍”字金印,镇落在夏芒的肩头上,再算上今日已经是三次了。
事不过三,夏芒觉得自己需要反击,否则老是被一个女人这么欺负,是不是太窝囊了点?
他扛着“卍”字金印站起身,背上的青铜锈剑随之颤动,铿锵鸣吟,几欲出鞘。
“若真按辈分来算的话,她还真是你的前辈。”剃头书生突然出声,无形之中阻止了正欲出剑的夏芒。
夏芒愣住。
“错了,错了。”剃头书生摇头,自语道:“你们两个应该算是平辈才对。”
夏芒愕然,这辈分是怎么论的,感觉这么乱?
“我夏芒无亲无故,无牵无挂,孤家寡人一个,这是从哪里论的辈分?”夏芒哂笑。
“你是魔,我是佛,自然不需论辈分。”玉观音嗓音平静,道:“等我渡你脱离苦海,抛却了红尘事,才能论辈分。”
剃头书生挑眉,笑道:“呦嘿,这女菩萨是打算渡化你去当光头啊!”
“没兴趣。”夏芒耸了耸肩,笑道:“谁的苦海才是苦海,谁在争渡,谁又逍遥自在,日后自见分晓。”
剃头书生眯眼灌酒,大口吞饮。
杯中酒尽,壶中不绝,以醉当歌。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玉观音凝视着夏芒,美丽的眸子清澈宁静,她修长如玉的双手合十,道:“南无阿弥陀佛。”
她背后生出一轮佛圈,金光普照。
面含慈悲意,犹如真佛临世。
观音,观音,观世间一切音,此刻的她还真有几分慈航普度的大佛气象。
“南无阿弥陀佛?”夏芒冷哂一声,道:“不仅南无阿弥陀佛,东南西北中都无阿弥陀佛,这天下人间哪里还有真佛?”
众人面面相觑,“南无阿弥陀佛”还能这么解释?简直是胡说八道。
“等我救你脱离苦海!”夏芒望着玉观音,突然抖动肩头震碎了“卍”字佛印,笑道:“川哥说的没错,菩萨生青丝,定然是这世间绝美的风景。”
剃头书生拍了拍夏芒的肩膀,大笑道:“兄弟果然有悟性,我辈中人,我道不孤啊!”
夏芒干笑。
玉观音美目微凝,却没有再说什么。
夏芒眯了眯眼,自语道:“原来女菩萨也会生气……唔,会生气就说明还人气,那就好,还有药可救。”
“夏芒兄弟任重而道远啊。”剃头书生站起身,对夏芒说道:“我要回去了,这么久不在,我那剃头铺子说不定都该被挤破门了。”
旁边的菩提小和尚闻言撇了撇嘴,谁不知道你那破地方门可罗雀,生意都快黄了好不,还说什么挤破门……要脸不?
太往自己脸上贴金!
夏芒点头,转身又取出几壶酒,递给剃头书生,笑道:“随时来,好酒管够,这些川哥你带回去慢慢喝,也给姬师傅捎几壶。”
在这第一墟里,他朋友不多,卖肉铺子的姬师傅算一个,妙手裁缝铺子的徐大掌柜算一个,如今这位大隐隐于市的高人剃头书生也算一个,风雪酒楼开张,他们都有庆贺,徐大掌柜让丁香姑娘前来,姬师傅让剃头书生捎话,他自然也要表示一下。
“夏芒小哥有心了。”剃头书生笑呵呵地拿起两壶酒,对夏芒扬了扬手,笑道:“我独爱相思,老姬则嗜白雕,一人一壶,足够了。”
而后他摆了摆手,径自出门离去。
刚走没多远,迎面碰到返回的陆山峦,他瞥了眼对方的心脏部位,突然道:“看门可是个技术活,本分一些,才能活的长久一些。”
而后他就晃悠悠地踏进了背雀街里。
事了拂衣去。
留下愣神的陆山峦,摸不着头脑,暗骂了句神经病。
这时,在风雪楼里丁香姑娘也提出要离开,夏芒点头,而后取出两壶酒,一壶青竹酿,一壶花果酒,交给丁香姑娘,让她转交给徐大掌柜。
“丁香姐,有空常来。”夏芒温和笑道。
丁香姑娘点头了点头,转身出了风雪楼。
她在门前碰到了陆山峦,身形未止,只丢下了一句话:“看好门,生死福缘也不过一转眼的事。”
陆山峦彻底愣住,随后他就盘坐在风雪楼的门旁,满面悲苦凄凉。
什么生死,什么福缘?
他觉得自己的余生只有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