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小说里的情节。无论这个老人会为我带来怎样的福缘或是灾厄,我都不回头。我已经看明白了,路只能是自己的,谁也无法依靠。我能够改变的只有自己,所以我能够相信的也只有自己。
“这个老人不一定是隐世高人。”廉颇说,“也有可能是魂商、武侯之类的,还有可能是已经被拉下位的老武王。”
“他当然不是世外高人。他亲口说的就是他在下一盘大棋,我们以后再见他一定要躲着,不然就沦为了他的棋子!”我在心中咆哮着,加快了脚步,“老武王也好什么我都没兴趣,我现在不想牵扯进任何的战斗了。”
“清县不该是一个能聚集这么多大主的地方。”
子龙插的一句话减慢了我的脚步。
“武王级的人太多了,如果说以前是为了狄语思,现在呢?”我说,“我的父亲,武王林天,还有卖冰糖葫芦的老头,起码他们三个已经站到了明处。我隐约觉得这里头还有我没看到的东西,想想吧,此前从未在清县有动作的魂商,现在竟然敢出手袭杀协会的主要人物了。在我几次的休养中,清县一定发生了更深的变化。”
我随便站到了最近的公交车站上,跟着人群挤上了一辆公交车,并不关心它的路线如何。公交车徐徐地发动了,我便把头贴近又大又厚的车窗,睁大了双眼看着这些我曾经走过无数次的街道。车子有一点颠簸,玻璃在微微地晃动,一并晃动着的还有窗外的世界。天峰路,这儿聚集了城区最气派的建筑,虽然只是一片稍小号的写字楼与酒店,但不妨碍它们挂上大厦的标牌,得到数星的级位。林兴大厦,真是讽刺。我知道最北端的那个新翻修过的写字大楼已经变成了林天名下的产业,林兴集团已经正式迁于此处,或许此刻那位不可一世的武王正舒服地坐在最顶楼的落地窗前,交叉着五指,俯瞰着这座小小的城池,满心要把它纳入自己的版图。或许林婕也在那儿。迄今为止,我都不清楚林婕在这一切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绝不会是逆来顺受的姑娘——她曾经向我靠拢过,可是她很清楚我的心她触碰不到——她已经离开了,我们从一开始就是背道而驰,如今最多有一点同学的情谊,再多一份难以忘却的情愫。她这次的出现,冰冷无比,就像我手中这支已经凉掉的糖葫芦,触之寒唇齿。
得不到拘魂诀与离魂咒,应当在林天的预料之内。至于为了传闻中的绝世将,更不像他这种一举一动牵动大局的武王会做的事,如果真的只是一个传闻,他该怎么收场?这里一定存在着重要的东西。
车子经过一片林荫,有了底那玻璃就变得如镜子。我看到我的眼睛,又大又空洞,全是焦虑和紧张,仿佛在盯着什么恐怖的东西。我越是看,这影像就越狰狞,倒映的影子就越大越空洞。枯竭了。我知道我的灵魂出了问题,如今的我,眼睛里竟没有了一丝的神采,垂垂皆死气,哪像个活生生的人。
驶过林荫道,镜子又变回了玻璃,我扭正了身子,一闭眼,又看到了那张无神的面皮。
“廉颇,我怎么了。刚刚我的感觉还很好。我在医院里出来,是那么的高兴快乐。我应该痊愈了的,我是健康的,我是从死亡线上会过来的,我只应该变得更强。”
“这没有问题。”廉颇的声音温和厚重,能抚平一切的创口,“其实从头到尾,主上的身体都在逐渐地残破下去,主上的生命之火却燃烧地越发炽烈,在将军府的一隅,我能够感受到这温度。只要主上不再费心力去思索那些事情,神态自然就会好起来。”
“但愿如此。”
我融入沉默。车内本就一片死寂,老人都在闭目养神或是漠然地注视着车行的方向,年轻的人大多在摆弄手机,累了的戴上耳机睡觉,再不然就是假寐。这里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更不会有认识我的,这是一个陌生的但是狭小的世界,我看着他们,融入了无边的沉默。
“大学城站到了······”
十五分钟后,报站的声音响起,一半多的人都站起来,拎着背着各色的包拿着各样的手机纷纷攘攘地排队下车。我本不想同他们下去,但继续在车上与这些准备去近外环的公园的老人待在一起,更不合我的胃口。于是我摸出手机混在他们的队伍里,毫无目的可言地下去——突然觉得人生又有点无趣,卷入纷争是如此,远离它们又不过如此,本质上有多少区别,怕谁也讲不出来。
“主上,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廉颇,“我们快点找一个阳光充足的地方。”
“哈哈哈廉颇,阳光。”我笑道,“阳光。”
“主上,让颇出来,让颇出来,让我和子龙出来。”
“不行啊,廉颇,这里人多着。”
“主上已经精神错乱了。”
“哈哈哈我们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头重脚轻,似醉非醉一样。啪的一声,手中的纸袋掉到了地上,糖葫芦溜溜地滚出来一个,已然碎了。
“哎呀廉颇廉颇你的糖葫芦。”
我伸手欲捡那纸袋,却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周围的人来扶我,而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颗摔裂的山楂。
一缕紫色的烟气徐徐地由那裂缝处升起,在空气中翻了个滚儿,无声地弥散消逝。我想爬起来或是接受周围人的帮扶立起来,可是做不到。我的身体如一滩烂泥涂在地上,渐渐同大地的温度一致。除了那颗山楂还是红色,我的视界一片的灰色,仅可以凭借光度的深浅判断事物的轮廓。
是那个老大爷的手法么,在糖葫芦里下了术吧。那一定是他的阴气,这就是我没有跟他走的惩罚。
我失去了呼吸,可是还能思考,身体除了无法动作再没有其他的不适。身旁的人已经强行搬起了我,将我送上某一路人的汽车,准备送进大学城医院里。我知道这病他们治不得。
“主上。”廉颇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的阳脉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