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亨四年冬月
今年的冬日比较往年，来的更早，也更寒冷彻骨。白河水在彻日不绝的冬风摧折下，披上坚冰重铠。
雪花顺着风打在脸上生疼，马蹄上下也裹着一层布，不至于冻伤马蹄，影响骑行。马鞍上的人，披着狐皮貂裘，瑟缩着身子，宛若雕塑一般。
蹄铁有节奏的敲击着冰面，清脆异常，风雪中，一人，一骑。更显天地旷渺，凄绝无匹。
南阳郊外，白水旁一处宅邸，悠悠坐落。周围一片竹林都被大雪渲染，白碧交映。唯有林中试试有人影闪过，像藏身林莽以待觅食的山魈。
马蹄踏着悠悠的步子而来，停在了竹林外。
“原来是卫大人”一人忙不迭的上来牵马
“少将军回来了吗？”卫江略带急切的问
“少主已经回来一天了，今儿个正在堂中看书”牵马的小斯兴奋回答
“好！”卫江看似平静的回答，却也掩饰不过内心的欣喜。一抹弧度在脸上，转瞬即逝，却也逃不过小斯的眼睛
庭院不大，庭中一张青石桌，也覆盖了厚厚一层积雪，两旁是供人行走的回廊，现在都垂下了竹帘。在这寒冬腊月，并没有什么作用。寒风依然裹挟着雪片，撞开帘幕，和着吹开竹帘的沙沙声，落到回廊上，已然积了厚厚一层。
内堂的帘幕后，一古朴典雅火盆放在乌木案几旁，竹炭静静燃烧。旁边斜坐着一人，面色白皙，一身白色直裾，披着江南撷珠坊制的飞狐貂裘，一只玲珑玉剔的手，正放在火盆的支架上取暖。双眼注视着手中的书卷，丝毫不为严冬所扰。
一小童躬身进来，对着少年深深一楫，小声答道“少主，卫大人回来了”见少年不为所动，小童也不敢有所动作，已然保持着行礼完后的肃立。
“知道了，让他进来吧”少年半晌才悠悠开口，面容不见得有一丝波澜，依旧注视着手中书卷，若有所思。
“是”小童躬身退去，半晌急促的脚步声顺着回廊越来越近，直到回廊尽头才停住。
“末将参见少将军”卫江单膝跪地行礼。
“进来吧，卫大哥”少年放下手中书卷，卫江忙踏了进来，少年右手虚抬，示意他坐在对面。卫江虽面有迟疑，但转而被欣喜代替，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
“少将军，这两年你去哪里了？”卫江忙开口问
“北边”少年平静的回答
“匈奴！”卫江惊道
“没错”少年依旧一副平静的样子，不为所动
“他们不是被咱们打的远退大漠了吗？”卫江似有不解
“左贤王乌珠，有意扫平北方，意欲南下”少年悠悠回答他的疑惑，见他还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又道“匈奴单于木真被贞风骑打垮后，其子石都继位，不过石都两年前就病死了”说完就是一阵苦笑。
“这匈奴单于还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都是短命鬼”卫江嘲讽后便哈哈一笑
少年脸上也浮现一抹浅浅的弧度，随即转瞬消逝。
“左贤王拥立石都五岁的儿子育姜为新单于，自己总领军权”少年将手放在火盆边，淡淡回答。
“那边境岂不危险？得快点让六叔，十四叔做好准备！”卫江略有焦虑
“不急，乌珠暂时翻不了天”少年平平回应，转而又对着卫江说“你南方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哈！那帮龟孙子个个胆小如鼠，一出手他们就给跪了。现在盐道，铁道都在我们手中，随时可以来个翻天覆地”卫江略微yin险笑道
“那就好，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向天下发金牌令，我们该有事情做了”少年说完向后动了动麻木的脖子
“末将，告退”卫江会意，刚起身走到回廊处，转身对少年道“少将军，末将不知有句话当讲不当讲”卫江略略犹疑，但还是鼓足勇气，对着少年。
“但说无妨”少年似有不耐烦
“末将觉得你和上将军很像”说罢便心脏狂跳，紧张异常。就像捅了马蜂窝，着急逃命一般。
“知道了”少年眼中闪过一抹寒芒，随即又压了下去
“末将，告退”卫江如蒙大赦，又好似吃了蜜糖一般欣喜，匆匆退了出去
卫江缓步出了竹林，翻身上马。望着冬日里的远山陷入沉思，那个带领众人南征北战，与士卒荣辱与共的将军，好似近在眼前。又远如在北极之巅，忽近忽远。
随着胯下宝驹的一声嘶鸣，卫江从沉思中脱离出来，自嘲的一笑。转而扬鞭催马，一溜烟奔向前方。只余下一行浅浅马蹄印，人在风雪中越来越小。
堂中少年拿着赤螭玉佩，望着火盆发呆。没人敢上前打扰。风雪渐渐停了，沉思半晌的少年，起身走到庭前。shen手扶起竹帘。
一夜的大雪到现在才渐渐停歇，远山回廊皆是厚厚的积雪，阳光透过浮云，撒在积雪上，泛着必要的光芒。
少年忙用手挡在眼前，半晌才适应。对着竹林环视了一圈，打了个呼哨。一阵沙沙的落雪声，响起。接着又是一阵踏着青瓦的清脆声，一瞬间五人齐齐跪倒少年面前。
扫视了他们一眼，开口道“传贞风骑令，哨骑营打入银汤城，搜集所有消息，我要知道京城的一举一动”少年语气强硬如铁，丝毫不可抗拒。
那五人齐齐点头，一瞬翻身，踏檐而过，消失在了茫茫雪原中。
少年转身又退入堂中，微微招手。刚才的童子便躬身而来，匍匐拜倒“少主，有何吩咐？”
少年默然开口，声音淡淡且冰凉“去京城准备好住处，三日后进京”童子先是一愣，转而立即应是，退出了庭堂。
白河水下流水依旧缓缓流动，一剪鱼尾闪电般略过。那是白河中最凶猛的食ròu鱼——金斑鱼，在搜寻猎物。谁曾想静淌的冰下流水，也暗藏杀机。
一如冬日的银汤城，积雪之下，确是酝酿着狂风暴雨。正等待合适的契机，翻天覆地。置身其中的人，谁也逃脱不了。这原本就是他们的命数，也是少主——白言钥的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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