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句芒和吴回对视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转眼看着吴铭。
吴铭抬手,抹去了堂庭山那边的景象。
吴回咳了一声,笑着解释说:“其实、我们就想知道雷泽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重塑一个放射源给他们放回去,还是抛下这个难题,继续难为祂们?”
吴铭知道,吴回祂们想知道的根本不是这个,而是自己接下来对待堂庭山什么态度。因为祂们确信,自己对待堂庭山的态度,就是对下一步发展的态度——吴铭会不会因为私情,放弃甚至破坏家园2的千秋大计。
“解决放射源问题的方法有无数种,你说的物质重塑,可能是种最拙劣的手段。我可以做一个局部的时空逆转,让他们回到从前,当这事儿根本没发生过。——其实我知道,你们是想问我怎么处理跟堂庭山的关系。”
“嗯,”东方句芒点头,追问说:“是的,你知道他们人类的执念,完全退化成人的堂庭山,已然忘了天高地厚,竟敢觊觎你的……。对于这种狂妄之徒,你将作何打算?”
“感情的事,任何人都有追求任何人的权利,至于花落谁家,这要看追求者的实力。”
“嗯,不过还要看被追求者的眼光。”东方句芒笑着补充说道:“你那个小蛮蛮啊,现在是紫陌寻春、红尘扑面,大有在人间成就一番大业的气象。加上堂庭山刻意模仿,日后,他们必定会越走越近。我看,你不如直接把这个堂庭山收了,省得你心里膈应,他也活得忐忑。”
“我没什么。”吴铭淡然一笑,拿着手机,大拇指在屏上一划,说:“刚才,我前面走你后面追,看到的风景一样,但心境不同。你眼里无边风月,我也不是小肚鸡肠。回你首诗发个朋友圈,堂庭山他们看见,心里就踏实了。”
一夜落凤溪,
独宿醉白池;
倚栏看吴钩,
不负春申仪。
东方句芒翻手机看罢,笑着说:“好诗、好诗。”
吴回不解其意,问东方说:“啥意思,都亮家伙了,这是真的要杀人吗?”
“我试着解给你听吧。那一夜,我流落凤溪街头——这是个虚引,代表作者心里有种庞统那种初露锋芒就要殉难的遗憾;今天,知道真相的我一个人住在醉白池,内心纠结。醉后倚栏,想起辛弃疾的词句,‘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倚栏看吴钩,这是要杀人啊。”吴回忽然转对东方句芒说:“原来,他想做掉的是您?!”
“是啊。诗人感触良多,仇恨之源,全在我春神东方句芒身上。也许我要感谢那个叫辛弃疾的人,下阙词风一改,‘……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我分明看到了一个深沉而胸怀宽广的男人,大义面前,刻意隐忍了六年的离愁别恨。”
“用春申代指春神,委屈您了,区区一个春申君怎好跟您比呢?”
“还不止呢,春申君名叫黄歇,吴铭在告诫我们神,再不觉悟,就要黄、就要歇菜了。”
吴回斜眼打量着吴铭,用嘲笑的口气说:“记得你说,神衰退的原因在于社会化程度低下,那你呢?只有一个同类,还离心离德。”
“不,我们对于人类,关键时给他们个启示就可以了。而吴铭芝宇对于我们神,存在就是价值,他让所有生命都知道各自的位置,每个物种,都不是生命进化的极致形态。当然,也不会是退化的最后形态。”
吴铭微笑着说:“注意你作为神的尊严,我没你说的那么高尚,可也没有你想的那样不堪。已经原谅你了,所以你也没必要这么恭维我。”
“我只是想弥补一下我的过错,撮合你们重归于好。”
吴铭知道,吴依人最近的冷漠,原因有三:
一是半真半假的报复,几年的困顿,逼着一个孩子走向成熟;
二是女人的虚伪,既然吴铭给了她这种机会,她也想发挥一下。物欲满足基础上,通过事业,找到精神上的成就感;
三是感情方面,她弄不清到底谁是之前那个男人。既然身上都有前夫的气质气息,最后跟了谁都无可厚非。而且,能与尚未确定身份的吴铭行周公之礼,就算RouTi没有出轨,精神上,她已经突破了底线。
——六年前,是自己主动离开;现在,又是自己穷追猛打。吴依人变成这样,完全是他咎由自取。所以,吴铭坦然说道:“别说那么多虚的,回去吧,如实告诉他们,让他们都随心随性,坦然处世。你们为神,因为你们顺应并代表了太阳系内的天道自然。而我的世界,远超你们对宇宙的定义,所以我秉承的是另一种境界的道义。”
“好吧。”东方句芒起身说,“你们继续,我先把吴铭的意思转述给蛮蛮。”
东方句芒由淡淡的身影渐变出完整的人形,出现在客厅沙发上时,吴依人正拎着个洒水壶,颠儿颠儿地跑着给那些植物浇水,小zui不停叨叨:“你们长这么快,得吸多少水才够,小心把你们都渴死了。”
“都要砍了,还浇水干什么?”
“他让砍的?”吴依人转身,见东方句芒回来,便扔下水壶,象征性地扑打了几下衣服,故作稳重地问:“他怎么说?”
沙发旁边那株盆栽的合果芋,墨绿色叶子异常肥厚。强劲的藤,一感到东方句芒的存在,便马上攀附过来,粗大的气生根直往祂身上刺。刚把合果芋的藤移开,阳台上那几棵葫芦科植物早已闻风而动,挥舞着柔韧的卷须,攀沿着家具器物,热情地向祂猛扑过来。
“随手丢的几粒瓜子,竟也长这么大,还结了几个瓜。”吴依人甜甜地笑着抚弄那些瓜秧,柔声细语地,哄孩子似的说:“乖,一边玩去,不要缠着哥哥。”
“哥哥?”东方句芒起身摆脱那些藤条的纠缠,笑着说:“你家草木管我叫哥哥?”
“差点忘了,春神,也是草木之神呢。”
“被你宠得、越发没有规矩了。”
“这是我的地盘。”吴依人冲墙上那画一样的洞口示意说:“你的地盘,在那里。”
等满屋的植物平静下来,吴依人再次问道:“他怎么说?”
“他说随便你,你坚持要砍,他也不强求。”
“哦。”吴依人迟疑了一下,接着问:“那这个洞呢?”
“也是随便你。”
“他说得轻巧,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除了你俩和我们神祇,人以下物种根本看不到。”
吴依人正要质疑,只见洞口虚无的面上,一条蠢蠢的虫子,凭空似的,正吃力地向附近的花枝攀爬。她改口说:“这次回去,我会加快进度办理股权变更的事,他愿意配合到场吗?”
“他说,就算你所有项目同时办,会把身体分成八瓣配合你。”
“好吧。”吴依人说完,不免心里泛起一阵浅浅的失落之意,随即就淡化了。她默默地转过身,捡起地板上的洒水壶继续浇花。
洞外的自然悠闲,反衬着洞外的造作浮夸。自动滴灌系统运行正常,吴依人的精心浇灌只是种心情。这种内心的矛盾,自然逃不过东方句芒的眼睛。祂建议说:“你们该直接对话。”
“是他该来找我。”
“真心话吗?如果是,我也许能劝得动他。——你们之间,不至于误会这么深。”
此时的吴依人,心里隐约有些感觉,是自己过度发挥了。但眼下这种情势,强烈地引诱着她。“拉自己男人背书,怕什么闲言碎语?”就这样,她明知是自己任性,还是借口说:“反正我找不见他。”
“你随时可以找见他,他的概念里既然没有时间,一定也没有距离。”
“那他怎么不来找我?”
“因为他知道,你认为是个机会,现在不想被他说服。——你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只是因为爱你,所以不想强硬地扭转你的想法。”
“是吗?那就好,他越知情,我心里就越踏实。”
东方完全了解她这种心态,出于自身感受,祂也想弥补一下对吴铭的歉疚。“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感激他?在你跟前,他真的还很脆弱。”
“他脆弱,就可以无缘无故丢下我那么多年?这叫一报还一报,他活该。”吴依人半真半假地玩笑说:“还有你,你是我什么人?我家的事,以后你少来掺和。”
东方句芒闻此,立时便隐去了。
吴依人自觉失言,但她的心早已不在家里,巴不得东方早点消失。
此时,她放纵自己变回一个小姑娘,返回洞中,踌躇满志地注视了一会儿。回来,又对那些花草百般ai.抚,最后正经八百地警告说:“都给我乖乖地,谁惹事生非,小心我回来砍了它。”
一番隆重的巡礼之后,吴依人肃然整装,回京去了。.笔趣库小说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