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这里唯一发生的就是一切如意。”从上一段对话结束到现在，对未脱离意识表象世界的宋嘉来说只过了短短几十秒，可对面欧阳尚目光与神色中的一系列细微变化都被他看在眼里。
当年，第一次听小伟讲述推导出“无作妙信”和“造作妄信”这些看似已非物理学的那一整套彻底到不可理喻却又无懈可击的体系时，他也曾经历过这种灵魂的洞穿。只是当时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这次，看到中将身上出现的这些反应，天然地，共鸣生起，那种熟悉让宋嘉仅从中将眼神和表情的微细中便感同身受到对方所体验的一切，直到疑似濒死体验发生的那一刻。
之后，虽然对方的心神已如风筝断了线，但宋嘉还是能隐约感觉到那种仿佛从时空之外传来的回响。然而随着中将的眼神在真幻迷离的虚空尽头越陷越深，宋嘉不禁开始有些担心，就在他想要询问的时候，中将倒自己说话了，在那瞬间，宋嘉再次捕捉到了欧阳尚心神所在。
“如意”，一听到这个词欧阳尚还是条件反射般以惯常含义来理解，但之前体验留下的余音让他马上转而意识到在首席的话里这不是一个词，而是两个独立的字合成出的含义：如心所意。
理解所至，霎时间，仿佛和着那将尽余音，一种穿彻过心域与物理双重时空的共鸣如神迹般降临，在那个刹那中，中将只觉一切全都通了，“未知生焉知死”又如何？这个世界仿佛已无需解而自解，就连之前在不可知的深渊前心底翻起的暗黑狂澜也瞬间在这两个字开启的无垠圆妙中变得风平浪静。
一切的一切其实原已经在这里了…
欧阳尚的zui角不觉微微泛起笑意，他轻出了口气，心思随之好像出离了重力。
从这儿开始，自己似乎可以真正了无牵挂全心投入任何想做的事里，无论那里有多少艰难困苦、迷途与压力，都没关系了，因为这一切无不在“如意”之中...
“首席你看。”中将的目光为宋嘉指向了平台上3D全息画面的某处。
宋嘉正欣悦着看到一颗心回到灵性太空，这毕竟是只在极少数人身上才可能发生、可遇不可求的罕事，连之前一直专注的全息视频也忘了观看。听到欧阳尚的话，他抬眼向对方的焦点看去，想来视频里发生了什么重要状况。
可那里除了建筑体与实验部件外没有任何动静，正有些疑惑，宋嘉忽然辨认出那里正是他无比熟悉的原爆点所在，“这是爆炸发生的地方。”尽管知道这段全息视频的奇异之处，但看着这些位于原爆点早已在事故中完全湮灭的庞大精密部件完好无缺地呈现在眼前，宋嘉仍不免一丝讶异。
“是的，就是在这儿出现的，马上…”随着话语，中将的眼神变得好似星河般空灵。
“出现什…”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宋嘉就看到在那密密匝匝的金属线圈背后缓缓打开了一双小小的、蓝莹莹的半透明翅膀，它们先是慢慢挥动了两下，接着轻灵灵扑扇起来，一只梦一般的蓝色蝴蝶随即映入宋嘉眼帘。
在TOTEM色调冰冷的巨大隧道里，这只翩飞的蓝蝶就如一片落叶、一瓣飞雪，让周遭JianYing的后科幻画风，在它闪动着微光的双翅一挥一舞间全都化作了无足轻重的背景。
“这就是…”无法移开的视线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窒息感，那种美.妙让宋嘉觉得自己的呼吸仿佛都在被融化，“你说的那只蝴蝶。”
“是的。”
中将应该已经对这段全息视频非常熟悉，但宋嘉仍能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与自己相似的窒息感。
“可那里怎么会有蝴蝶？”问到这儿，宋嘉心里一下想起了什么，关于这只蓝蝶，却又一时怎么也记不起具体细节。
“的确，那里本不该有这蝴蝶。”
“不该有”三个字，除了本意，宋嘉还听出了某种难以置信的欣叹。
“而且，”中将接着道，“欧洲也没有这种蝴蝶，世界上已知品种里也没有。”
听到最后这句话，宋嘉一下想了起来，“我见过这蝴蝶，只是那时它还没有上色…”
“没有上色？”欧阳尚一下有点不明所以。
“在母教授的一幅涂鸦上。”
“它原先是画上的？”思维定势还是让中将对此感到一丝惊奇，“您确定吗？”
“我能确定那不是一张实物素描。”宋嘉的视线依然被那只蝴蝶牵引着，就像这视频由来的视角主人那样，“蓝色…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蓝蝶，似乎已经让宋嘉忘了自己“盘古”首席的身份，言语半点没有涉及科学问题。
“如果它原来存在于画里，那怎么会出现在‘无意识临界状态’所见的实境中？”中将却已基本回到了自己的角色。
一听到“实境”两字，宋嘉眼里顿时现出一道异样的光色，“难道他真的还活着，而且做到了…”
前半句话原本只是自我慰藉的信念，但此刻却一下被注入了真实的希望——尽管依然非常渺茫，可宋嘉心里已确确实实感觉到了什么，至少他相信是这样。
有那么一个瞬间，中将就觉“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忽然从一个典故，化作了某种他能生生感受到的不可思议的真实，但此刻他无暇在这个想法上留步，“您是说母小伟教授有可能还活着？而且做到了什么？”第二个问题加重的语气显示中将更在意后者，直觉告诉他，第二个问题很可能比无可避免的生死更重要。
此时宋嘉望着蓝蝶难以置信的目光里透着抑制不住的欣喜，“自觉状态下的微弦成像。”说着他摇摇头，“加上格米洛少年说的那个词——自觉状态下的元识微弦成像，这会是更完善的语言表达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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