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这么一次梁允同她西宅“家人”相处还算融洽,不日就有了第二次,然后又有了第三次、第四次……
等到小二月反应过来,发现晚饭时家中已是习惯多摆一副碗筷。梁允怎么又天天跑到她家中蹭晚饭呢?
小二月恍惚中心道一个“又”,这情景何其的似曾相识,却又与梁允当初天天跑到皮府蹭饭时有几处不大一样。
长辈们不在,小二月不必刻意拘谨,善待梁允。向佐他们似乎很快习惯了小二月对梁允不假辞色,而梁允又百般包容。这时日相处下来,向佐他们的胆子都跟着大了些,吃饭时还能跟梁允有说有笑了……
虽然每次梁允一到饭点不请自来,小二月总要板上半天的脸,连基本的请安见礼都省了。但随着梁允与他人谈笑不断,小二月总是被气氛感染着,渐渐融化了面上的冰冷。
这一日,小二月白日里在家中看书,看着看着书页久久不翻,心思 游移间猛然醒悟。同之前最大的差别是,在她这西宅,没有皮洛秋碍眼。梁允会来,她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他是为她而来。而且,梁允白日里头忙碌,饭桌间总是有意无意跟他人谈笑着,实则给她报备,叫她知道,他连日来都不曾见过皮洛秋。
“嘻……”小二月不由笑出了声来,瞬间有些傻眼。
她为什么笑?因为皮洛秋不受梁允待见,她心里头舒坦,好坏的,忍不住嘲笑……
有这么一点原因。但此时她在自己房中,又没有旁人看着,她究竟是怎样的心思 ,她自己最是清楚,扯谎可骗不了她自个儿。
“呜……”小二月忽然一嘟嘴,兀自生起了闷气,双眼眨巴眨巴的模样可怜又透露出几分无助。
不行!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小二月在心中警醒自己,她可万不能对梁允动情啊!
可是到了这会儿,她再警醒自己都显得无力,好像为时已晚。她气恼自己竟管不住自个儿的心。
梁允究竟是哪里好?这几日又是对她施展了什么魔法,这人天天厚着脸皮上门蹭饭,竟能叫她渐渐心中欢喜。
“呜……”小二月的嘴憋了,整个人都好似一滩烂泥,任凭手中的书盖在了脸上,瘫倒在了躺椅上,双手无力垂落下去。
这有些东西她控制不住,她能怎么办?
“小姐。”不知何时日暮西垂,向佐与王家三子相偕归家,迫不及待寻至内院,要向她告知一条好消息。
“今儿你们回来似乎早了些呢?”小二月暂时抛开心头烦恼,笑了迎向四人。
“小姐,善堂明儿就开了,姜老师叫我们今日早回家中,好准备着明日……”向佐说着忽然有些支吾了起来。
“怎的?”小二月听了这消息高兴,并没察觉向佐闪躲,追问道。
向佐和王大对看了一眼,王大居然推出了王五和王七,叫他们同小二月讲。
王七道:“小姐,善堂设在城西雾花巷……”
小二月只听了这头一句便是隐隐皱眉,心头估量着,西宅距离雾花巷似乎有些远了。
王五还不如王七人小鬼大的机灵,道:“宣亲王殿下帮老师在雾花巷买下了好大一座院子,老师也可在堂中设置宿馆了。老师今日叫我们早些回家,就是为了方便我们准备准备,明日一早就可搬至堂中宿馆。”
小二月瞅着王大拉扯王五,王七猛给王五打着眼色,向佐笑容愈是尴尬,听着王五这傻愣仔把话说完,心头是好气又好笑。小二月一时没有说话,也阴阳怪气地瞅着向佐和王大。
半晌后,小二月不与两个小的说话,而是直接问向佐和王大道:“是不是梁允托姜老师之口,命你们搬到宿馆去?”
向佐和王大见瞒不住了,只能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都不敢看小二月。
唯有小王七还在做补救,解释道:“小姐,姜老师一片好心,又哪里是受命宣亲王殿下,只是体贴我们若每日往返,平白浪费了大好时间。其实那院子也并不太大,宿馆是准备了十个房间,只能收容二十人。老师特意给我们留了位置,还怕苦了旁个更艰难的学生。届时可能要更多人共用一个房间,才能周全。”
“嗯。”小二月总算冲着几人点点头,道,“去吧,晚饭前还有些时间,你们且都回房收拾收拾。”
“是。”向佐几人忙不迭地欢喜应了一声,便是去了。
留下小二月独自心里头有些复杂。临了,临了,向佐这几个怕不是终也被梁允收买了。他抢她门客还抢得真是彻底呢!偏偏他如此,又叫她心头欢喜。
晚些时候,人已就座,但都没动筷子,苦等着梁允迟迟不来。眼看着饭菜都快凉了,小二月才是发话道:“吃饭吧。”
估摸着今日梁允是不会来了。他可是怕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又想着反正明儿向佐几人就搬到宿馆去了,今儿他不妨避避风头?
“啧!”小二月不由咂了咂嘴,这刚吃了一口菜,怎么嚼怎么没滋味。
王荷花突然笑道:“王爷今儿没来,小姐反倒惦念。”
王荷花一说这话,王翠花几个也跟着笑。
小二月顿时一瞪眼,但姐妹几个跟她混熟了,都不怕她,还在一个劲儿地偷笑。这又哪里是偷笑,她们笑话她可都笑话在明面上了。
“今儿菜做得淡了。”小二月借口想要掩饰过去。
“哪里淡了?”王荷花不依不饶,“小姐是惦念着王爷,嘴里才没滋味,吃什么都不香吧。”
小二月不再理会王荷花,低头专心吃饭。她当真是只吃了饭,一碗饭吃完了就道吃好了,逃也似地就先下了桌。
她可顾不得自己先下了桌,这些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在背地里笑话她。被他们在背地里笑话,也总比被他们当面揶揄好。躲回了自己房中,小二月特别没骨气地还贴在门板上听了阵子,确定了外头几人应该没在说她。
第二日,向佐几人出门前特意向小二月告别,毕竟今日去了,他们要隔几日才能回来一次。
小二月睡了一觉,心头已经敞亮,为几人送行到半路。还是向佐几人再三劝说,“小姐请留步。”小二月才是半途折返,却没有返回西宅,而是到了皮府。
“娘。”回自己家,自是没人拦问。此时皮照民不在家中,小二月直奔皮曲氏房中。
“你回来啦。”皮曲氏惊喜,亲昵拉住小二月的手近前细看,瞧着小二月不但没瘦反倒还像是长胖了些,不由抱怨,“你这小没良心的,可有半月不曾回家中了。”
小二月并不辩驳,只冲着皮曲氏甜笑。等到娘俩亲昵够了,皮曲氏唤乳娘抱来了皮柏霖。小二月可欢喜自己这个才满月的弟弟。可惜小柏霖睡得正香。小二月只是就着乳娘的手看了看,便怕打扰了弟弟休息,叫人送了回去。然后小二月又忙到皮襄氏屋中请安。皮襄氏也拉着小二月好一顿嘘寒问暖。
小二月在家中坐了半日,始终不见皮洛秋,也没人提起。临走时小二月问了门房一嘴,才确定了皮洛秋确在家中。人是故意躲着她呢?嘛,也好,反正见了也是相看两相厌,不如不见。
傍晚皮照民归家,听闻小二月白日里到了家中,在晚饭的餐桌上是长吁短叹的,忍不住一连抱怨,小二月都不见见他再走,也埋怨皮曲氏不留小二月在家中吃饭。
皮曲氏好笑道:“老爷不是说,二月翅膀硬了,不顾你反对既然搬了出去,就别再见你。她就算回来求你,你也不见。”
皮照民被皮曲氏这话堵住了嘴,消停了一会儿,但只是一会儿又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我那不是说的气话嘛……自个儿的女儿……怎么可能真就一辈子不见了……臭丫头真狠心……怪想念的……”
皮襄氏也笑,骂道:“你自个儿说出去的话,砸了自己的脚吧。人搬出去的时候发了那么大的火,谁知道你说的是气话还是当真的。丫头以为你气还没消,而且啊……”皮襄氏这话说到了一半突然不说了,有些古怪地看了看自个儿另外一个孙女儿皮洛秋。
小二月急着回去,是怕怠慢了梁允,谁知道他今儿还到不到西宅蹭饭呢?这事儿,小二月并没瞒着皮曲氏,甚至好不容易找见了个地方,便是忍不住向着娘亲一个劲儿地抱怨。这嘴上说着抱怨,小二月那脸上却时不时露出痴痴傻笑。
身为过来人的皮曲氏哪里看不出自个儿女儿的小心思 ,其实心里头盼得紧,还就怕梁允今儿又不到西宅吃晚饭呢。小二月抱怨着抱怨着,就是抱怨梁允说来就来说不来就不来,从来也不派人事先知会一声。尤其是人不来,更该派人知会一声,不然还要害得她那一屋子人平白苦等……
皮曲氏看穿了小二月心思 ,但并没有说破。这会儿一家人用完了饭,皮曲氏叫了皮照民到她房中,夫妻俩关起门来,才是说着悄悄话。
皮曲氏先说了白日里小二月跟她抱怨的,然后道:“二月怕怠慢了王爷,才是急着走。赶明儿她再来,我留她,你再忍耐几日吧。”
皮照民听后心里头是既欢喜又担忧。喜的是,小二月对梁允态度改观。忧的是,梁允既然要同娶了他这两个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皮洛秋这几日都不得见梁允,梁允却是有空日日往小二月那西宅跑……
皮照民只是片刻沉默,皮曲氏便也是看破了他的心思 ,叹道:“老爷莫怪我偏心。王爷更宠溺二月一些,难免冷落了洛秋。但先头王爷和洛秋……想必二月也委屈。”
皮照民摇了摇头,道:“你何曾偏心。先头……洛秋属实是坏了规矩。偏偏圣上降婚,若能不从,我都不答应要二月一并嫁给他。如今……罢了,罢了。儿女的事,就由他们去吧。婉儿,我白日里累坏了,我们早些歇息吧。”
“嗯。”皮曲氏亲手伺候皮照民洗漱更衣。
自打怀了小柏霖,她昨儿才出了月子,他们夫妻俩可是许久不曾同房。这会儿皮曲氏面上不由发烫,那娇羞的样子还好似新婚嫁娘似的,好不娇媚。可惜皮照民白日里属实是累坏了,此时皮曲氏帮他洗着脚,他便是头一低一低地打起了瞌睡,全然错过了皮曲氏这娇羞的好看模样。
皮曲氏再抬头,顿时是羞也不是,不羞又……忽然,皮曲氏就着烛火,瞧见皮照民发髻间露出一丝银白,顿时心痛。
“老爷,您快躺倒了睡吧。”皮曲氏轻声唤醒了皮照民。
“唉。”皮照民应了一声,翻身躺倒便呼呼大睡。
皮曲氏随后轻轻躺倒在皮照民身侧,默默伸手环抱住他的腰身,便已满足。
另一头,梁允今日又没到西宅。而且王家几个姐妹也都提前知会了,今日回王家住一晚陪陪爹娘。看着平日里挤满了人欢声笑语不断的餐桌,此时只空荡荡坐了她和向日葵两人,小二月这心底里不由落寞,一点胃口都没有。
草草吃过晚饭,云娘从缬彩坊回来,梁允也不见来。小二月瞧着云娘面上疲惫,并不对云娘多问话,打过招呼便体贴叫人回去歇息。她自己也早早就睡了。
第二日、第三日……
没想到,梁允一连四日都不再来。小二月差点忍不住派向日葵去打听打听,梁允为什么这几日都不来了,但她还是忍住了。
第五日,那惦念的心思 倏忽转变。早晨,小二月特意嘱咐叫云娘今日早些归家吃饭。等到了晚上,云娘如约早归,小二月立即命人关上了大门,牢牢落下了门锁。
现在她不管梁允要不要来,是她不许他再进这个大门。她前几日不该恍惚的,幸而及时又收住了自己一颗心。不管梁允究竟是哪里好,终归不是她的良人,她怎能或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