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血衣侯府迎来两名“不速之客”。
李少愚孤身一人、手里提着两个酒坛子、带了几斤酱牛肉,未经禀报,抬脚就踢在血衣侯府大门上,让看守侯府大门、满身戎装的亲卫差点拔刀相向。
被颜子卿迎进血衣侯府的李少愚还没坐稳,亲卫们便来禀报:武明月来访。
“这疯娘们,真赶巧!”李少愚听说武明月和自己同时到京、先后脚到达颜府,诧异不已。开口就是“疯娘们”,很明显李少愚和武明月之间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三人围坐在原岐王府内一个幸存的凉亭内,桌上的酒菜几乎都来自武明月,除了两坛酒和牛肉。
“招待不周,下次好好请你们吃一顿!”颜子卿有点不好意思,作为主人,菜品还需客人自带,实在情何以堪。
“下次——,我怕你明天都没有了,哪还有下次,趁你死前赶紧来看看!”李少愚张口就让颜子卿满头黑线,这家伙还是那么欠揍。
“嘻嘻,李兄还是那么放荡不羁!小弟实在仰慕!”武明月风采依旧,虽女扮男装,但那出尘的气质,怎么都掩不住。
“男人婆,想学?没用的,像我和颜兄这样的男子汉气质,与生俱来,学不会的!”李少愚张嘴一笑,突然想起什么:“错,颜兄更似娘娘腔,唯有本公子才是真正的男儿气度!哇哈哈哈哈哈哈——”
武明月握紧拳头。以前只认为颜子卿是世上最可恶的人,但碰到李少愚之后才发现,和李少愚一比,颜子卿简直小巫见大巫。
世上还有比颜子卿更欠揍的人——这就是武明月对李少愚看法。可惜,这两个人自己都打不过。武明月恶狠狠瞪眼李少愚,再看眼颜子卿,气馁万分。
世上唯二自己比不过的同龄人都在这里,诗词歌赋、打架斗殴,武明月生平最喜欢的两件事,也最引以为傲的两件事,都败在面前二人手上,偏偏他们和自己一样还都是文人。
“来吧,嘴上功夫不算功夫!”颜子卿今天不想打架,端起武明月和李少愚送来的美酒朝二人一示意,端起一碗“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痛快!——”抹抹从嘴角渗出的酒液,颜子卿用手抄起一块酱牛肉丢进嘴里。“你们怎么不吃?味道不错!”这个时代,牛肉是“违禁物品”,朝廷禁止宰杀,只有死牛才能卖肉吃。
颜子卿在云州的时候,并不是吃不到牛肉,而是带头遵守朝廷规矩。整个颜家,除了老太君和颜沈氏不限量供应,其他所有人都不准刻意宰杀牛肉吃。
李、武二人相视一眼,举起面前酒碗,“满饮,干——”
三人放下酒碗,李少愚终于开始开始早憋在心底的话题:“颜兄,你一个人杀死三百血衣卫,到底是真是假?”进京路上李少愚得知此事,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敢和血衣卫放对,李少愚不太在意,但一人能在群殴中干掉三百人,这就让李少愚不能不问。
颜子卿知道李少愚最想知道的是什么,“你我不同的,我擅长群殴,你擅长单挑。”颜子卿这话明显是开导李少愚。像李少愚这样确实不适合与多人作战,毕竟他没有经历过战阵和徒手专业训练。
知道颜子卿在安慰自己,李少愚不以为意。真正的大丈夫,赢得起也输得起,当然这仅限于李少愚看得其的人。
“可惜我今夜不能留宿在此,否则你我可以秉烛夜谈。”李少愚一生之中没有好友,因为没人配得上做朋友,直到遇上颜子卿之前。“今天我来只代表自己,代表不了李家,你明白?”
有的话说明白,比让人产生误会强。李少愚身为天下七望之一,蜀州李家嫡长子,进入颜府那一刻已经代表了一种态度,不管李少愚承认不承认。就算回家后会受家族处罚,可他依旧来了。
看李少愚死鸭子嘴硬,颜子卿也懒得揭穿,武明月却不同。
“李兄能来这里,就已经表明一种态度。当今圣上可不是心胸宽广之人,李兄不怕这次进京会试,白跑一趟?”敢这样当面说元祐帝的不是,武明月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若是换做一般人,早吓得魂飞魄散,可在座三人都不是一般人。李少愚不屑一笑:“三年前我离状元半步之遥,三年后的今天他们敢不取我?”
“朝廷敢明目张胆不取我?”紧接着一句,堵住武明月的嘴:“那千年科举还有何意义?”
这句话乍一听彪悍不已、狂妄万分,但细细一想却有几分道理。科举最重要就是“公平”二字,若一旦全天下都对科举产生了“失望”情绪,那对大汉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
为了区区一个李少愚,朝廷犯不上这么做。
“倒是你,赶鸭子的跑到颜府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有奸情’,二位能不能稍微顾忌点风评!”李少愚可不是个吃亏的主,被“袭击”了必定会反击,这一通话气得武明月娇羞不已。
但武明月是什么人?几句能让普通女子掩面的话,对武明月来说不过“小意思”。
武明月故作害羞状:“李家哥哥明鉴!小妹对子卿哥哥妾有意、郎无情,子卿哥哥带着萧家狐狸精四处招摇过市,却对小妹不理不睬。没办法,只好追到京里来,小妹心里苦啊!”
“哈哈哈哈!——”说完,武明月首先自己就笑了。李少愚摇摇头,也笑了。遇到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男人婆,还能怎样?
颜子卿也笑了,摇头苦笑。武明月和李少愚就像两名损友,让颜子卿想起曾经一起生死搏杀的好兄弟。一群职业战士,在一起只会谈论两样东西,杀人和女人。
和冉八他们在一起也很轻松,但感觉不同。冉八、李铁牛他们爱玩闹,但在颜子卿面前多少有些放不开。只有李少愚和武明月,是这个世上唯二能让颜子卿彻底放开,谈笑自如的人。
“你们呐,干——”无话可说那就喝酒,颜子卿仗着酒量好,往死里欺负二人。
“你的红颜知己呢?怎么不在这里!?”武明月问的人是萧如秀。
“在德王府,她亲姑姑哪里!”颜子卿庆幸萧如秀不在府中。否则既要跟自己一起受苦,自己还放不开手脚。
“哦,上次抢了她一副字,不知道她还恨我不?”武明月感觉有些闷热,“啪”一声打开扇刀,用刀面为自己扇起风来。
“如秀不是小心眼的人,不会放在心上!”颜子卿喊得亲密,不料引得李少愚说话了。
“颜兄,你知道我最佩服你的是什么吗?”
“哦,是什么?”李少愚会佩服自己?在颜子卿意识里,李少愚这种人,天老大、地老二、自己老三,怎么可能还有佩服的人。
“萧如秀那样的女子你也敢娶——你先别瞪眼,听我说完!”李少愚道:“我们千年世家,最最忌讳的便是一个‘名’字,再嫁之人做正妻,从古至今没有过,你开了先河!!!”
“你竟要把萧如秀八抬大轿抬进门——这是我干不来的事,当浮一大白!!”
李少愚举起酒碗,三人相视一笑,“干——”
“三日前,就是颜兄血洗北镇抚司当天,当今陛下和众阁老做了个决定!”李少愚提起这事,明显只限于当朝几名核心人员知道。
“赈灾缺口七百万两,陛下想让我们众世家、豪族出,原计划让你们颜家带头!此事对颜兄来说是好事!”李少愚意指,此事对颜子卿跳出困境有好处。
“不错!叶次辅算是颜兄师祖,陛下意思不言而喻!”武明月也多少知道些情况,被蒙在鼓里的只有颜子卿。
颜君武事件之后,颜家好多“关系”都转头与颜君武交好,反倒让主脉这边弱势很多,消息来源明显没有李少愚和武明月路子广。
“叶次辅是叶次辅,我是我,世妹切记!”颜子卿首先只指出武明月话里漏洞。“救灾是理所应当之事,我等没有推辞理由。”
“至于说出钱救灾和我跟血衣卫之间的恩怨,是两码事,不牵扯!”颜子卿冷笑道:“血衣卫的存在就是个错误,有错误,要改!”
“哦?听颜兄意思,和血衣卫之间还有事没了结!?”武明月好奇道。
听颜子卿话里意思,和血衣卫之间还有仇。要知道是你颜子卿把血衣卫衙门洗了个尸横遍野,人家没找你麻烦已经该偷着乐,你还想去找麻烦!
“区区血衣卫,不谈他们!继续喝,干——”
“干——”
一顿酒喝到半夜。李少愚喝得很实在,喝到实在喝不下之后,晃悠着身体,也不要人扶,歪歪扭扭走出血衣侯府。蜀国公府就在隔壁,李少愚抬脚就回家。
武明月喝得远不如李、颜二人多,很明显她耍了赖:这点特权,武家女人是有的。
武明月的从人们不少,等下人们收拾好东西,打着哈欠离开颜府大门,李少愚已经走的没影。
“颜兄,小弟还有句话没有问,能否解答?”武明月红扑扑的脸蛋,嘴中吐着带有香气的酒味,月光下明媚动人。
“你问!”
周围众人都在远处,武明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若朝廷真要对你动手,你会束手待毙?”
天色已晚,但四周街道上还有身穿红色披风的血衣卫再来回巡视,所以并不算空旷。他们偶尔走过颜家大门时,毫不隐藏的盯着颜子卿,确保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你猜!——”颜子卿朝武明月挥挥手“不送,谢谢你的酒!”,还没等武家人上车就径直回到颜府。几名身穿皮甲的亲卫最后看一眼血衣卫们,“嘎”一声,关上大门。
“每次都这样!”武明月咬着银牙,一脚踹上大门。颜府大门一夜间连遭两次“虐待”,岐王府建立两百年从没有过。
“管你明天是生是死,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