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趁着夜色,一前一后,一老一少,亦步亦趋地往城郊走去。白头翁脱去了那被恭桶熏臭的衣衫,只着了一件白色的中衣。从背影看去,二人就像是一个被逐出宫的满头白发的老太监带着一个身形瘦弱在宫中活不下去的老太监。虽然奇特且引人瞩目,好在街上人少,又是京师脚下,倒算不得多么新鲜的事。
两人一路走着,越走越是荒凉,起初还有些城郊的人家屋子里亮着些许油灯的光。再往前走走,竟然除了空中弯月没有一丝光亮。
白头翁忍不住问道:“丫头,你这是要去哪找人啊?我们不找匹马?”
何婧英微微一笑:“你别着急,马上就快到了。”
终于在又走出了三里路后,何婧英指了指前方,到了就是那。
白头翁一看,这辈子第一次觉得慎得慌:“丫头,你在这要找什么人?!”
“当然是死人啊!”何婧英理所当然地答道。
在何婧英与白头翁面前,是一片乱葬岗。
何婧英要找的,正是萧子敬那缕飘荡在人间的孤魂。白头翁脸色一僵:“小丫头,挖人祖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何婧英手指了指那乱葬岗:“哪家人的祖坟要是修在这,我看也够晦气了,也不担心我给他添的这一点半点。”
何婧英也是第一次到乱葬岗,原本觉得只是一些可怜人的埋骨处而已,没什么可怕的。可当真到了此地,何婧英身上也发起毛来。方才一路不想让白头翁跟着,现下却反而怕白头翁跑了。
何婧英抬了抬尖尖的下巴:“诶,老头,是你自己说的帮我找人的,你不是害怕了吧?”
白头翁怒道:“乱叫什么!叫爷爷!谁说老子害怕了!老子白头翁还会怕死人不成!”
何婧英满意地点点头:“那好吧,我们快找吧。我们要找一个埋了差不多半月的坟,无碑的。”
白头翁这才惊觉自己中了何婧英的圈套。生气归生气,但总不能食了言,打了自己脸面。便一边发着脾气,一边找着坟,看上去倒是向来乱葬岗寻人鞭尸的。
如果何婧英估计的没错的话,萧子响一定被埋在这个乱葬岗中。皇上将萧子响藏在天牢当中三年,这三年里,鱼复候的灵位前的香火都换了三轮了。虽然鱼复候的陵中,有尸骨,有牌位,有陪葬。不管里面那具尸骸是不是真的鱼复候,经过三年,就算是谎言也都成了真。
然后被关在天牢的萧子响,是一个无籍无名无人问津的死囚。他死后,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这乱葬岗而已。
白头翁在乱葬岗寻了一圈,说道:“小丫头,老子看这里至少有三座坟是刚埋下十来天的。我们怎么找?”
何婧英深吸一口气,下了下狠心:“挖!”
“你要一座一座挖?”
何婧英点点头:“老头,你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白头翁气道:“叫爷爷!”
何婧英递了根树枝给白头翁,自己拿出折月剑。对着那无主孤坟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道:“我此番是来找我的恩人,将他带回去后葬。若是误挖了阁下的坟,阁下千万莫要见怪。”
白头翁不耐烦道:“啰里八嗦的,到底挖还是不挖?”
何婧英赶紧将折月剑插进土里:“挖,挖。”
何婧英的折月剑打起架来是一把好剑,但挖土的话,绝对不是一把好铲子。折月剑轻薄有韧性,不能像铲子一样,把大量的土挖出来,只能一次挖出少少一点,更为尴尬的是,折月剑弹性很好,挑出的那一捧土就劈头盖脸地洒了白头翁一头一脸。
“呸呸呸!”白头翁吃了满嘴的土。这土又腥又臭,不知道下边埋的人是怎么死的,尽是一股死鱼烂虾的味道。“小丫头,你到底会不会挖?!”
何婧英颇有些尴尬:“我也是第一次。”
白头翁挥挥手:“走一边去!”
何婧英从善如流地赶紧让了一步。
白头翁将树枝深深地插入土种,一运力,那手臂粗的树枝应声折断。白头翁将那树枝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上三脚:“呸!连你也敢整老子!”
“小丫头,你让开!”说罢发狠似的将袖子撸了起来。白头翁双手扬起,手上一道白光闪过,他五指微张,猛地向下插进土里,竟然开始徒手挖起坟来。
何婧英在一旁看得心惊,白头翁这手力,如果打在人的天灵盖上,天灵盖怕是立时就碎了。
白头翁一边挖着坟,一边恼道:“小丫头,爷爷我练了几十年的功夫,就用来挖坟了!这像个什么样?”
何婧英小声答道:“像土拨鼠。”
“什么?”白头翁是真的没听清。要是听清了可能真的会拿何婧英的天灵盖练练手。
何婧英赶紧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你赶紧挖。”
白头翁继续抱怨道:“小丫头老子跟你说,这事儿要是敢让鬼卿和光知母他二人知道了,老子要拿你的肉炖汤喝!”
忽地白头翁面露凶狠地一手抓向何婧英。何婧英以为白头翁忽然发了疯,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却根本没能逃过。白头翁还是死死地钳住了何婧英的手。
白头翁将何婧英向前一拉,躲到他自己掘出的土堆后头。“嘘,有人来了。”
何婧英伸出头一看,差点没吓得叫出声来,乱葬岗中央站了一个青面獠牙,前胸后背一共长了四只手的阎罗来。那四手阎罗忽然动了一动从自己身上生生扯下了两只手来。
何婧英的一颗心刚刚卡到嗓子眼的时候,终于看清原来那不是两只手,而是一个人。方才哪尊四手阎罗,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提着一个身材瘦小的人走道了乱葬岗。
这样的面具,只要看过一次就不会忘的。在整个大齐带这样面具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鬼面郎君萧无誉。
萧衍,字无誉。虽然同为萧氏,但他却不是兰陵萧氏的萧,而是沛郡萧氏。与兰陵萧氏同宗却无亲缘。所以他虽然姓萧,也是建康城中颇有才名的人,但一直以来他一直也只是个谋士,在萧子良、萧子懋、萧子隆的麾下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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