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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多,活到这岁数,福气算好的了。”说完,他拿出衡量工具,计算木材长度,紧接着按了一下刨木机的开关,继续工作。
在家待久了,闷得慌,于是我溜了出去,准备找小叔玩,不用多想小叔一定在打麻将,去陈瓜皮家一找一个着。小叔比我爸小十多岁,跟我家几个堂兄弟玩得开,有时只要想去钓鱼,只要是我们叫,他也倒十分爽快,不再眷恋赌桌,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实际上是因为输钱了,再不走恐怕连裤头都输没了。去年过年,他就是带着搞古董生意赚的钱进了陈瓜皮家,整整输了五千,后来不敢赌下去了,就发了一个短讯给我,四个字,江湖救急,我定然秒懂。这不,才说江湖救急,此时我就收到了新短讯,发件人正是小叔。
短讯上仍然是四个字,不过,这次令我意外的是,上边竟然不再是江湖救急,而是“江湖再见”。
小叔本来就是笑话很大的人,左一个江湖,右一个江湖,做任何事都叫做混江湖。
江湖救急和江湖再见,虽然后边两个字不同,但很明显的是他这次赢钱了,同样需要一个幌子脱身,恐怕还赢了不少。
在路上,我哼着小曲儿,心说小叔终于赢钱了,打心底还替他高兴,以前他都是逢赌必输,一年到头难得见到几次江湖再见,但这时,我才刚到陈瓜皮家大门口,就感觉情况不妙了。
十多个光着膀子的男子围成一堆,陈瓜皮一只手提着水烟筒,另一只手拿着柴刀,刀子扼住了一个人的后脖子。
“他娘的敢出老千,脑壳还想不想要了?”他回头翘嘴指了指滚落一地的麻将,接着说道:“这幺鸡很特别啊!”
我远远的看到,麻将牌当中有一只鹤立鸡群,很明显其他的是蓝色,而这只是绿色的。
“赢的钱都在裤包里,钱归你们,饶了我,行不。”
陈瓜皮呵呵一笑,收起柴刀,将烟筒放在一边,并伸手去掏小叔的裤包,可掏了半天,什么都没有,他一脸懵逼,再次将柴刀横了过去。
“小叔!”
我一着急,大喊了一声。也就在这时候,小叔趁着陈瓜皮注意力分散到我这,一个甩手翻身,挣脱几个人的钳制,然后,以掩耳不及迅雷的速度夺过柴刀,直接卡住陈瓜皮的脖子。
“伍平,接着!”
此时,小叔押着所谓的人质,慢慢挪步,再接着掏出车钥匙扔给了我,并朝我使了一个眼色。眼下不跑还真不行,小叔铁了心不归还,如果再不走,恐怕会出大事。为此,我也不敢耽搁,接住钥匙后,飞奔着去开门口电杆旁边的车,但因为车技不精,车子都没停稳当,直接撞在铁门上。咣当一声,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尤其是小叔,脸都快绿了,不过当务之急,他也顾不得埋怨,一脚踹开陈瓜皮,然后跳上车。
“快走啊!”小叔说这话的时候,陈瓜皮刚从水沟里爬起来,似乎整张脸都扭曲了,而我只管一把方向盘挪正车子,油门一踩飞驰而去。
“保险杆和大灯都烂了,妈呀,这回得遭受好几千!”
我心说他还有脸埋怨,搞出这样的事情,跑得了和尚,跑步了庙,虽然是十几年的赌场交情,但以陈瓜皮的社会背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小叔。这时,我正专心把住方向盘也不好发作,只是通过后视镜看看后边有没有人追来,这才放慢速度,侧头瞥了一眼小叔,说道:“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钱和命一样重要。”此时小叔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沓红票子,一脸笑意地清点张数。
“叔啊,你特么机智的一批,上了赌场就成傻帽了,你也不该换一个不同色儿的啊!”
“侄啊,信我不,你以为我真的傻到分不清牌的颜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幺鸡就到我手中,我也刚好杠上胡牌了。”
“信你有鬼,我不知道什么幺鸡什么杠,回头陈瓜皮带人去家里,看你咋整。”
“呵,他陈瓜皮算老几,谅他也不敢踏进伍家门槛半步。”
赌博真害人不浅,难不成对亲人都不肯说实话?此时,我摇了摇头,一脚急刹准备调头,而小叔唉了一声,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说道:“别别别,你可是我的亲侄儿。”
说着他从裤裆里掏出四五个不同颜色的牌,挨个扔出窗外,一边扔一边说道:“真是见鬼,明明左边摸出的是绿色,右边的是蓝色,从来不会出差错,难不成因为那穿得很少的娘们?”
“什么娘们,这次赢了多少?”我再次驱动车子,只见小叔比出两根手指。
“两千?”
“两万!”
“我去,你们打的底儿很大啊!”
“那当然,这些算是我应得的,折进去一二十万,两万不算什么,根本不够填以前的坑。”
陈瓜皮家离我家并不远,一两公里左右,而小叔坚决不让我开车回家,说是先回二十公里外县城避难,小叔开的古董店。
开车的时候,我也与小叔聊了一些关于古董店的事,店里很冷清,一年四季没什么客人,所以他才有闲工夫跑去打麻将。至于赢来的两万块钱,我还以为他会用作周转古董店,趁着旅游旺季,多淘些好货,可他丝毫不在意,只是含含糊糊的说转行倒腾药材。聊着聊着我才知道,小叔竟然连续打了两天两夜的麻将,眼都没合过一下,话题不过十多分钟,他就靠在座椅背上睡着了。
本来以为有钱了,可以去放纵放纵,但小叔睡得跟死猪一样,所以仅仅只是在县城呆了一宿,第二天天刚刚亮,我一人开着小叔的车又回到了古拉镇。才到家门口我就觉得奇怪,庭院里站着很多人,我心说莫非陈瓜皮算账来了,不过大致瞟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似乎根本不见麻将馆里的熟面孔,大多是伍家的年轻小伙子忙里忙外。
正在这时候,我看到父亲扒开人群、一脸凝重地从老扪头家走了出来,他好像瞅见了我,但没有说话,径直走过去跟一个白头方脸的人交谈着什么,当然我也看得出来,那人是主办丧事的司仪,也就是替老了的人收整后事的道士。
我明知道肯定是老扪头不在了,但不知为什么还向一个堂兄弟问了一嘴,得到的回答不过是自己进去看看。
老扪头穿着寿衣,平静地躺一个长盒子里,活着的时候,闭上一只眼睛,现在是两只都闭上了,脸色惨白,乌黑的嘴唇咬合了一枚铜钱,看到这样的场景,我突然感觉鼻子一酸,眼眶内也酸了起来。
他虽然一个外姓人,活着的时候很凶,时不时疯疯癫癫,但是在他神智清醒的时候,还会给我们压岁钱,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现在死人是不会再有任何表情,凶煞、微笑、诡异……一切都变得安详寂然,甚至我都后悔叫他的讳名,心中无比惭愧。
百感交集之际,我突然看到一个角落里堆放着老扪头生前的衣物,最上边的竟然是呈现出焦黑色的长条麻布,还可以看到布条上像柏油一样的东西滴落在地,已经向四周浸蔓开来,这麻布正是以前我在老扪头左手上所看到的。此时,我连忙将目光投到棺材里边,心底忽然咯噔了一下,心中骇然,整个袖子贴合在了一起,袖子里边居然是空的!
难不成他的左手已经化成黑水,麻布拆开之后什么也没有了,那又为什么会这样?还没来得及问入殓的人,这时候,一个人边抽泣边喊地跑了进来,一下子跪在了棺材面前,嘴中还说着爷长爷短的。。
这人是个胖子四十多岁的样子,两只手臂有文身,手指上戴满各种翡翠、金箍戒指,尤其是脖子上挂着的金链子,让人看了都知道这人不简单,也不是什么善茬,可令我无比疑惑的是陪同他进来的人居然是陈瓜皮。陈瓜皮目无表情,只是随意的看了我一眼,而后自个拿起一沓黄纸递给了那个胖子。胖子哭喊声大如雷,这时候却突然收声,一边烧纸一边还四处张望,最终他多次将目光锁定在一个角落,他所注意的是窗前的那把摇椅,我心中无比疑惑,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别说伍家没有这样的亲戚,老扪头生前也没有这样的人来过啊。
到后来我才知道,这胖子叫刘百万,陈瓜皮的远房表哥,混迹古玩市场的大佬,一单生意就是好几百万,小叔的铺子与这比起来简直一文不值,刘百万的名字叫得低调,不仅仅玩转古董行还投资房地产,现在资产已经过亿,县城十多个楼盘,市区也买了好套房子。值得注意得是刘百万他爹,刘一万曾经来过伍家大宅,还与老扪头、以及我爷爷结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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