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楚泓,左右紧紧地握住弓把,右手死死地扣住弓弦,眼眸中已然没有了其他事物,有的只是敌人与猎物。这种状态在精壮男子逃走三四分钟之后,楚泓缓缓地将弓箭放下,他对于自己的判断十分自信,他相信那精壮男子已经离去了。
环子鱼见他放下弓箭,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试探性地问道:“你确信他已经离开了?”
楚泓道:“确信。”
环子鱼又问:“为什么这么确信?”
楚泓转过头来,示意两名负伤的部下前去周边探查,自己则瘫倒在地上,盯着环子鱼道:“作为一名长弓手,必要能察觉任何风吹草动,坚持箭在弦上是为了防备敌人回头一击,但敌人一旦逃走,便没有了那种气势威胁,或许说是直觉吧!来自长弓手的直觉。”
环子鱼噗嗤一笑,这是她来到朱天野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展现自己真实的笑意,竟连自己也觉得十分难得,可是楚泓将目光投过来时,她又装作没有表情,嗔怒道:“你这人也是无礼,君子之道,难道应该盯着女子看吗?”
楚泓一笑,笑得颇为憨厚,神情全无先前对战敌人时的凌厉,旁人可见的,只是那一抹温善,他道:“在下失礼了,本想请姑娘到城中酒楼用些饭菜,现在却……”只见楚泓话未说完,便闭上眼睛,重重地倒了下去。
“嗯?”环子鱼慌忙扶起楚泓,捏在他肩膀处的手掌却已经染满了鲜血,环子鱼定下眼睛审视着楚泓,才发现他身上已经有着十多处剑伤,尤以小腹处的伤口最深。但先前因为黑色衣衫的掩盖,她下意识地忽略了他所受的严重伤势,望着他惨白的脸庞上一道剑伤煞是殷红,环子鱼抬起手轻按在自己的脸颊上的伤痕,深浅相似而痛感相同,她不禁流下了一滴眼泪。
“统领!”两名便衣甲士再次进来,警惕地望着环子鱼道:“统领他怎么了?”环子鱼道:“他一直在硬撑着,其实伤势已经颇为严重,这样的伤势恐怕一般大夫不会医治,我有办法可以治愈他。”
两名便衣甲士犹豫片刻,道:“既然统领选择救姑娘,那么应该是相信姑娘的,如果你有什么办法,还请施展援手救救我们统领。”
环子鱼道:“你们将他背着,我带你们去个地方,世人称它为,融泉涡。”
罗湖在交趾城中寻找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皇天不负苦心,在一家铺门虚掩的百草店中,他花费一千多两白银购买了一株颇为稀有但是功效偏门的浮绮草,这种药材除了清香醒神外,便是对于人类头发有着一定的促黑作用,只是因为这种药材小众罕见,所以价格也不是太贵。
“听闻那千枫客栈的炼茶师最喜种植各种茶树,用以培育出口感更佳的茶叶,这株浮绮草本身比较稀有,用来当做谢礼再好不过。”
罗湖带着岳之延在千枫客栈外的街道上又等了一个多时辰,仍然没有见到楚泓过来,心中也是大感疑惑,但想楚泓平时不大招惹是非,几乎没有可能会被牵涉入什么阴谋陷阱之中,便叫来两个便衣甲士吩咐道:“现已日近正午,我不知八统领去了何处,你二人去城中寻找,我先行一步往千枫客栈,若是找到了他,便同他说明的去向。”
便衣甲士听令而去。岳之延凑上来道:“四统领,不再等一下八统领吗?可能他只是忙于挑选礼品,而忘记了时间,若不定一会儿便会来了。”
罗湖稍稍思忖,道:“不必了,他素来也是喜爱玩闹,对于军营管理的大事上并不太用心,想来此次也是认为我也在,他便在城中闲逛起来,等我将事情处理好再去叫他也行。”
岳之延嘴唇微微蠕动,眼神有些飘忽,但还是将一些不该说的话咽了下去。
“我是卧华山四统领罗湖,有要事想要会见贵客栈的常安楼主,还请烦劳通报一下。”
还不待守门的小厮说话,从院中走出一名穿着红色旗袍的理事女郎,笑盈盈地道:“四统领有请,我们楼主已经恭候多时了,今日一早四统领便在客栈前的街口驻留,想不到这都快要正午了才进来,看来四统领还是公务繁忙啊!”
门边小厮作出个请的姿势,罗湖与岳之延跟上理事女郎的脚步,听见理事女郎的调侃,面色颇为尴尬,道:“贵客栈肯施援手救我卧华山的姜鸣统领,在下代表一众将士感激不尽,但空手上门来实在是有些失礼,便去往城中挑选了一件不起眼的玩意儿充当谢礼,希望贵客栈能不嫌弃。”
理事女郎瞥了一眼岳之延双手捧着的礼盒,眼珠一转,妩媚一笑道:“四统领用心了,想来白老会喜欢的。”罗湖颇感惊讶,第七幕的眼线遍布交趾城各处,想来自从罗湖入城,他的行踪便被这客栈的人掌握了,至于去了什么店铺,手下在第一时间便能汇报上去,理事女郎能推算出礼盒中是什么物品、更适合谁的爱好,并不是什么难事。
理事女郎将罗湖带入了一间独立
的阁楼上,常安、炼茶师、插花女与浩、淼兄弟都在等候,见罗湖前来,纷纷起身相迎。常安道:“早就听闻卧华山的四统领罗湖身型健美容貌俊朗,且能在这般年纪便达到八段人位的武道境界更是令人称羡,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罗湖连忙作揖回礼,道:“常安楼主过奖了,在下只不过有些际遇而已,比不得贵客栈中的杰士,请楼主勿要取笑在下了。”常安抚掌请罗湖就坐,并笑道:“四统领谦虚了。”
“岳之延,将礼物呈上来,今日在城中侥幸碰见了一株浮绮草,虽不是很贵重,但料想这种稀有之物即便是贵客栈也不会收藏很多,所以献丑将之当作谢礼呈上,还请楼主不要嫌弃。”
“浮绮草?”炼茶师慌张走过来,将礼盒轻轻打开,紧紧注视着这株有着三片宽大叶片的药草,欣喜地道:“果然是浮绮草,没想到我寻找了这许多年都没有见到一株,在数月前已然放弃了寻找它的计划,竟然没想到,在这交趾城中竟然能见到一株,我倒是眼拙没有发现,竟让统领无意之间便搜寻到了。”
罗湖见炼茶师这般模样,便知晓这谢礼是送对了,于是道:“在下也是好运,若是楼主许可,这株浮绮草我便做主送给老先生了,至于这谢礼,我另外再挑个日子送上。”罗湖体察他人情绪的能力极为出色,只说赠与而不论轻重,无疑是给炼茶师留下了颇好的印象。
常安情理通达,哪里不知道罗湖心中的想法,便也算给了炼茶师一个面子,道:“说什么谢礼不谢礼的,四统领来我千枫客栈本来就不是一般客人,什么时候想来喝茶都是可以的,不必这么多礼。既然这浮绮草白老喜欢,便卖给常某一个面子,换给白老如何?”
罗湖道:“姜鸣兄弟在这里受楼主与诸位照顾,在下已不知如何感激了,幸而老先生喜欢这株浮绮草,那老先生便只管拿着,也算在下的一点心意了。”
待一番客套之后,罗湖道:“常安楼主,不知现下姜鸣伤势如何?营中将士都等待着他回归,我想去看看他?”
常安笑道:“他现在还在昏迷中,我的人前去救他的时候,他被一名不知来历的黑衣人一刀刺穿了胸膛,若不是白老略懂医术,将他的伤势控制住,只怕以后可能就醒不过来了。白老说,现在只是因为失血体虚,所以陷入了深度沉睡状态,只要多服用些补血益神的药,最迟明日便能醒来。”
罗湖轻松了一口气,道:“没有什么大恙就好,多谢楼主与老先生施救了。在下斗胆再问一件事,那名出手刺杀姜鸣的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我只是听交趾城的护城甲兵说起,却并不知那人身份。”
常安话语一顿,道:“应该是朱天野最大的杀手组织天罡门的人,但是我们的人无法证明,前去追踪的人手全部被杀死了。那名黑衣人武道实力已经达到了九段束灵之境,在秦王朝中鲜有人能敌,我这里并没有宗师武者可以与之一战。”
罗湖道:“天罡门?姜鸣怎么会得罪这个势力的人?九段宗师的实力,若是他想要再一次出手,只怕我们几个也拦挡不住啊!”
常安道:“我们探查到,姜鸣之前在九府联盟国击杀过几名天罡门的杀手,而天罡门素来行事霸道,估计双方的仇恨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不过现如今天罡门内风云突变,估计那黑衣人接受的不是来自宗门内的消息,而且实力达到了束灵之境,在这秦王朝不能轻易出手,还有许多大势力的强者也在暗中监视,你大可放心,那黑衣人也会有些忌惮,估计不会再次出现。”
罗湖轻松了一口气,沉思片刻,道:“多谢楼主提醒。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想再多叨扰,现在我是否可以带姜鸣出城了?”
常安笑着道:“他又不是被我拘禁在这里,只要你方便,随时都可以带他离开。”
罗湖面色一喜,道:“多谢楼……”
“慢着,我的话尚未说完。”只见常安站起身来,绕着茶桌走了半圈,道:“只是,在此之前,四统领可愿帮我一件事?”
罗湖面色一凝,道:“何事?若是在下能做到,必然答应楼主的请求。”
常安道:“你一定能做到。”
只见那站在常安身后的浩、淼兄弟已然在无声间来到了岳之延的身后,在岳之延转身防备之时,一只手掌悄无声息地放到了他的后颈处,仅仅是轻轻一用力,岳之延便瘫倒在地。
罗湖向后急退数步,警惕地望着浩、淼二人,他全然没有看清两人方才的身形,他们瞬间出击,竟然能一招制服七段人位的岳之延,罗湖自认没有这种实力,于是退后防备,免得因为这两人的突然出手而束手无策。
常安双手拍掌,道:“不愧是卧华山四统领,这种反应速度与应变能力令人惊奇,我的两名属下都是准九段宗师,只差着一点机遇便可以真正踏入束灵之境,但是即便如此,你依然能表现出如此不
凡的能力,我都有些想要将你收入第七幕的了。”
罗湖怒喝道:“常安,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从未得罪过第七幕,而且卧华山也不曾与你们为敌,为何要对我出手?姜鸣到底在何处?”
常安笑道:“你们都只是一场交易,我本来也不想招惹你们,但是却因为那人的委托而不得不为之。想来,今后你们也应该多些警惕之心。不过,或许你们的今后必定艰难了。”
看着像是恶人的揭露真正面目的景象,罗湖无论如何都不能明白,为何千枫客栈以及背后的第七幕组织会对他下手?第七幕不是组织内有着绝对的规矩严禁组织成员主动插手各地方势力间的争斗吗?可是罗湖下一刻却是释然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不可能让旁人这么轻易利用与击杀他。
“常安,若是我不死,你千枫客栈便等着被第七幕除名吧!”
罗湖大喊一声,竟反身向着楼阁窗口走去,浩、淼两人将蓝萤游海步法运转到极致,但还是没有能赶得及阻止罗湖从楼上跃下。这楼不是一般的酒楼,本身便是建在高处,从窗口到地面的距离接近十米,罗湖一落地便感到腿部一阵剧痛,即便他极力变幻姿势消除冲击力,但如此高的地方仍让他险些重伤。
“快抓住他,若是让他跑了,我们的计划就真的完了,不管是旗战还是那个人的交易,抓住罗湖是最关键的一环。”
浩、淼如风,在蓝萤游海步法那种惊人速度的加持下,他们瞬间便消失在了常安眼前。
插花女白姑娘此时望着常安,不自禁往后退了退,为了自身利益而不择手段的第七幕组织,将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窟。炼茶师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胳膊,朝着常安道:“楼主,我们这样做是否太过分了些?毕竟姜鸣对我们有些恩情,而不久后的旗战也是要拜托他帮忙,若是让他以后知晓了我们对罗湖出手,说不定会因此与我们反目成仇。”
常安道:“姜鸣是一个可以结交的有潜力的武者,但是面对各种挑战,我只能选择对我千枫客栈最有益的道路,至于这件事,只要你们不说,罗湖不会知晓,姜鸣也不会知晓,只要小白出手将罗湖的记忆掩盖即可。”
白姑娘神情颇有不忍,但她知道她没法拒绝,常安拥有绝对的恩威与地位,那个人的交易,她也是听闻过一二,她曾经说过不想参与,可是常安要求,她竟然想不出任何搪塞的理由。
常安道:“小白,我也是个追逐权势的人,在这第七幕中,没有人可以停滞不前、一地偏安,现在的千枫客栈在秦王朝中算是颇为强势的一楼,但若是我表现不出任何的进取成绩,旗主并不会任由无作为的人继续留着,我此举的确太过狠毒,但是我只能选择这样做。”
白姑娘脑海中思索着常安说的话,第七幕中没有人可以停滞不前、一地偏安,她此时惨笑不已,终究一入第七幕便再也无法脱身,她曾经竟还想要追求幸福安逸的生活,真是笑话!只见浩、淼两人已经扛着昏迷的罗湖回到了阁楼,浩的身上颇显狼狈,他道:“这罗湖果然是参悟了占式,我们两人全力出手,竟然硬抗了近十招,在被淼打晕的前一刻回马一击,竟是将我踢倒在地,在八段人位中怕是没有几个能单挑拼命状态的罗湖了。”
常安一脸冷漠,道:“索性你二人境界高于他,而且有着蓝萤游海步法相助,不然在这种状态下让他逃掉,你们身为半步宗师的尊严可就丧尽了。”
浩、淼面露窘态,却没有反驳。
常安道:“小白,该你了。”
白姑娘盯着倒在地上的罗湖,眼中微微犹豫,但还是从袖中取出一朵风干的彼岸花放到了罗湖身上,并按一定的规律在他身体周围拜访了数个蓝色萤石。只见她双手结印,口中念着什么咒语,随着手印形态再一次变幻,那萤石竟然一一发出淡淡的光泽,而她咬破手指,将指尖血印到了罗湖的额头上,罗湖的身躯随之猛地一震,自数颗萤石处无故掀起一阵风卷,她的脸色也瞬间惨淡了不少。
“楼主,关于罗湖自他们出手之后的记忆我已经全部消除了,用的是风后奇门中的褪忆之法,指尖血可准确抹去被施阵人的记忆,只要此后他没有受到精神类藏器的牵引,并且他自身实力没有达到五重地位,绝对没有可能找到这段记忆。”白姑娘轻咳一声,炼茶师在一旁搂住女儿,面容颇为心疼。
常安道:“辛苦了小白,我知道今日出手太过为难你,但作为唯一我们中无疑能通晓花之奇门阵术的修者,我没有别的选择。”
插花女白姑娘道:“没什么,既然现在没有我的事了,那属下就先下去休息了。”
常安轻嗯一声,没有因为白氏父女的离去有任何情绪变化,盯着罗湖道:“趁现在,用三经九脉凝血之法取血,这次加上罗湖的这滴血,我们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那人应该会给我们想要的东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