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
狼慢慢地朝他靠近,血腥气也慢慢地朝他靠近,他本能地握紧了匕首,吓得连哭都不敢了,死死盯着那匹狼,就在狼扑上来的那一刹那,他感觉黑暗中手腕被谁握住了,一股大力推着他把匕首插向狼的咽喉部位。
温热的血喷了他一脸,血腥味让他几乎要窒息,可是狼还没有死透,在他的身边挣扎着,他惊惧无以复加,却不知小小身体里哪里来的力量,在那一刹那爆发,手握匕首在半死的狼身上疯狂捅了起来。
天明的时候,他看见那匹狼身上千疮百孔,身上的血流尽,尸身干瘪。
一名男子站在他面前,苍白面色,一双眼睛像是深潭一般,深不见底。
他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声音很怪异,尖锐、冷厉,“从今天起,你回去以后,把自己当成是个傻子,因为只有这样,你才可以活命。记住了吗?”
“为什么?”他瞪着他,只觉这个人比狼还可怕,可是他一点都不怕了。
经历了昨夜,他还怕什么?
“你现在还小,告诉你你也不懂。记住我的话,不然,你会比这匹狼死的还惨。”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会听你的。”
三岁的孩子,一夜之间长大。
那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发出了一串怪笑,“好,好,乖孩子,有前途!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会教你武功,教你学问,会把你培养长大,直到你……”他忽然顿住,仰头望着天空,深邃的眸子里透着些他不懂的东西,“直到你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足以把那些人踩在你的脚下,手刃了他们为你的母亲报仇。”
明明是很怪异的声音,却让人觉得有一种力量,让人莫名信赖。但他终究还小,听不懂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不必装傻,他已经是半傻了。
他不知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回去之后,就一直是一种呆傻的状态。
每隔几日,他就会被那人在夜里带走,或学武功,或习字读书。
有时候也会是在白天。
他爹杨兴茂不待见他,娘也不喜他,他失踪好几日都不会管他。
五岁时,他第一次杀人。
那依旧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对方是一个狄夷人,残杀过好几个大凉百姓,师父把他带到了他面前,递给了他一把匕首。
对方高他一大截,他得仰着头看他。黑夜里,他只觉他的眼睛发出狼眼一样的绿光。
他想起了三岁时杀死的那匹狼,想起如果不是师父,他就会葬身狼腹,再不可能站在这里。
手中的匕首就没有了半分犹豫,他高高跃起,一手抓住了那人的发髻,一刀割向他咽喉。
一刀毙命,连挣扎一下都没有。血腥味弥漫,是不同于狼血的腥气。
十年如一日,他人前装傻,人后苦练武功,师父后来告诉他,杨兴茂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现在的娘也不是亲娘,他亲娘已经死了,被人害死,死得很惨,他必须苦练本领,为母报仇。
他不止一次追问杀母之人是谁,他真正的父亲又是谁,师父说,你现在还小,告诉你只会误事,等你年满十八,为师就告诉你。
可他没能等到十八岁。
十五岁,仍旧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他如往常一样,去子虚庄寻师父习武。半夜时分,无数的黑衣人涌向子虚庄。
是处是厮杀,是处是鲜血,大师兄褚芝人叛变,一剑刺向他,师父挡在了他的面前……
杨凌挣扎着,额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子,曲小白不知他想起了什么,急忙叫停:“董朗!快停下!”
董朗也急得喊:“主上,醒过来!快醒过来!”
“杨凌,杨凌醒来!”
床.上的杨凌被梦里的血腥困扰着,气急攻心,一边却又听见谁在呼喊他的名字,忽然一口鲜血喷出,一双眼猛然睁开,那一刹,眼睛里全是绝望与愤怒。
曲小白惊住,不顾一切抱住了他,“杨凌,杨凌,是我,小白,你到底梦到了什么?你别害怕,我在你身边呢!”
“小白?”杨凌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惊惧不定又略带疑惑地看着曲小白,忽然一把将她推开,身形如电,朝外纵去。
曲小白被推了个趔趄,一下子跌倒在地,腹中疼痛传来,脸霎时青白如雪,董朗急忙去扶她,“摔到哪儿了?”
“别管我,快去追啊!”
董朗两头不能兼顾,急得不知如何抉择,曲小白推他一把:“家里有老云,快去追!”
董朗一咬牙,大喊了一声“老云”,急忙追了出去。
云不闲本来就没有再睡下,听见喊声急厉,慌得出来,却只见一道人影急如闪电,消失在月下,一道慌急的声音传来:“快去看小主母!”
云不闲脚不沾地急忙往正屋跑去。
董朗的吼声将全院子的人都惊醒,辛青君住是稍远,但他一向警醒,听见喊声来不及穿上外衣就跑了出来,远远看见董朗的身影朝小白山的方向电射而去,不及多思,也追了上去。
云不闲进屋里时,曲小白正挣扎着爬起来,云不闲忙上前把她扶到床.上,问道:“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我肚子疼,老云,帮我。”
曲小白连嘴唇都是苍白的,云不闲连脉搏都来不及切,先跑回东厢拿了银针来,以银针护住了她血脉,才开始诊脉,诊完脉之后,道:“动了胎气,不过你别担心,孩子不会有事的。”
他拿了一颗丸药出来,碾碎了,用温水花开,端给曲小白喝了,道:“这药只能先护住胎气,我得去配药,你躺着不要动。”他看看杨凌不在,心里就觉得不好,又切切嘱道:“千万不能动,你一动弹,我怕是保不住孩子。”
他回头看看聚集到房里来的张氏等人,嘱道:“好好照顾她。”朝着张氏暗暗使了个眼色。
张氏也是老人精,随即明白,“知道了,云大夫赶紧去配药吧。小王,小毛,你们赶紧去帮云大夫煎药。珞珞给夫人倒杯热水来。”
她坐在床前绣凳上,握住了曲小白冰凉的手,就那么一直握着,蔼声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得沉住气,你要是乱了阵脚,谁还能顾惜郎君?”
曲小白点点头。
此时心绪稍微平静,脑子里对事情也就有了个分析,杨凌定然是想起了什么,所以才有那样的表现。
既然是想起了什么,以他的资质,就不会出什么大事。
理智占据上风,她没有再敢乱动。
小白山上,月色凄清,三道人影长起长落,快的那一个在前,后面两个极力追赶,也还是被甩得越来越远。
辛青君到底比董朗的功夫好得多,很快越到了董朗的前面,饶是如此,他也还是被杨凌甩得很远,不得不用尽了全力追赶。
前面忽然到了一片茂密的丛.林边缘,月光之下,丛.拎被幽蓝的光笼着。
“瘴气!主上,不能进!”
他的话音甫落,就只见杨凌身形鹊起,飞上树林的上方,借着树梢,一路前纵,速度快得惊人。
辛青君也只能效仿,但他毕竟比不上杨凌的武功,上方的瘴气是稀薄些,可还是让他头昏脑胀,好几次都险些跌落。
好在有瘴气的林子并不太广袤,很快就穿了出来。
后面的董朗到林子的时候,看看两人渐去渐远的身影,他没有那样的能力从丛.林上方掠过,但他有可以解瘴气的药丸,忙找了出来吞下一颗,一头扎进了林子。
杨凌在子虚庄前停下来。
辛青君也很快赶到。
“主上,这是?”辛青君思维敏捷,此时自然明白,杨凌已经记起了一些事情。
杨凌眸光阴沉得可怕。
“子虚庄。”不带一点温度的声音,好似冰凌一般。
辛青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真的有子虚庄。
原来,子虚庄真的被血洗了。
清幽月色下,颓败的庄子渺无人迹,散发出腐朽的气味。杨凌轻车熟路地到大门旁的石狮子下找到了机关,摸出铁盒,从铁盒里拿出了钥匙,打开了门锁。
进门之后,就见白骨森森。
辛青君听曲小白说过血洗,所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饶是如此,还是禁不住呼吸一滞。
“有些事我不记得了。记忆停留在血洗那一夜。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他语速极快,往里走的速度也极快,辛青君紧紧跟着,大致地说了一下情况:“已经过去了四年。我们也是最近才找到主上您。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杨凌忽然停在一具尸骨前,辛青君的话也就跟着戛然而止。
“主上,怎么了?”
他顺着杨凌的目光望去,看见的是一具白骨,白骨的旁边是一柄剑。
“是长鸣剑。师父就是死在这柄剑下。”他冷冷瞥了一眼那具白骨,着意看了一下喉间,沉沉吸了一口气,“这具白骨是褚芝人的,喉骨的伤可以看得出是师父的匕首所为。有人来过,带走了匕首。你看伤口处的灰尘只有薄薄一层,应该是近半年才有人把匕首拿走的。”
“也许是主上您自己拿走的,因为我听小主母说过,您后来来过这里。”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