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黑说道:“小一点的是,大的不是。对面山上长不成大树,这些都是从别的地方砍的。妹妹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杨凌非常喜欢我找你做的那一套东西,想着让你再打一套。”
“原来是要那个,没问题呀,正好有现成的料,做起来容易。”
曲小黑说的容易,其实也不过是比第一次做容易。那套工具非常繁复,他不眠不休做了好几天才做出来。但曲小白要的时候,他也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那就谢谢哥了。”
“你跟我客气什么。”
曲小黑说干就干,把上次做工具用的木料都找了出来,杨凌也走过去,细细地瞧着他动手。
男人们喜欢的事,女人们只合远远看着。曲小白找了把椅子,选了个刨花少的地方搁下,坐了下来,看着这两个人在木头堆里钻来钻去,有时候竟然还能听见两个人讨论一下选材。
杨凌从不是个瞧不起人的人,但他性子清冷,以前也不喜欢主动和人接触,曲小黑则是木讷,不擅于和人打交道,这两个人以前就从未有过交集,现在居然还有了共同语言,也是让人惊叹造物的神奇。
两人挑好了木料,都堆在刨子的旁边,曲小白开始按尺寸截取木料,杨凌则拿了墨斗,帮他划线。
大概是因为以前没怎么见过墨斗,觉得新奇,拿着墨斗玩得不亦乐乎。
这样也好,全忘了那些让他烦恼的事情。
曲小白手托着腮,一边在脑海里过一些医书,一边看他在木料堆里忙活。他今日穿的是一件石青色长衫,红红白白的刨花很快就缀满了他铺在地上的衣袂,看上去倒像是深蓝夜空里丝丝缕缕的云彩和星子。
前面院子里很快就传来了炖豆角的香气,曲小白猛吸了一下鼻子,心思立刻被来自食物的香气给吸引了去。
这要命的害喜啊,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曲小白看看杨凌,摸摸肚子,想着即将要有一个长得像他一样的小宝贝来到她的身边,一时嘴角就又翘了起来。
云不闲很快就跟来了,在前院和曲李氏交谈过几句之后,直奔后院。曲小白知道现在她和杨凌都离不开人,小董老云甚至身边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的,她可以理解,所以对云不闲的到来也没说什么,只是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圆木墩子,道:“老云,过来坐。”
杨凌回头看了一眼,铁青着脸色,又埋头他和曲小黑的创造中去了。
曲小白和云不闲闲话。
“老云,你的宝贝们都养到了哪里去了?”曲小白慵懒地挑着眉。她说的宝贝,自然是指他在山里抓的那些毒蛇。
“在粮囤那边放着呢,正好,可以帮你捉老鼠。”
曲小白:“……”无语地睨着他,半晌,才悠悠吐出一句:“你没听过蛇鼠一窝吗?”
“蛇喜欢住老鼠窝呗。又暖和舒服又有老鼠可以吃。”
“是这么解释的么?”曲小白深觉老云也是个比较神奇的人。
“应该是吧。这跟鸠占鹊巢大概是差不多的道理。”
好吧,你说怎样就是怎样。
“对了,老云,你不是早就写了信家去吗?怎么你家人还没有到?”
“老老小小的,走的慢,应该快到了。”
“你也不必每天都钻研在药堆里,家人快来了,你去新家看看,有没有需要什么置办的,尽管把单子列给虎头,让他跑去。”
“好。”云不闲如今干脆连客套都省了,横竖他受到的她的恩惠已经多到无法计算,除了拿下半辈子来还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客套就反倒显得他不识时务了。
他知道每一个来新庄的人,曲小白都是当家人看待的,家人么,就该有家人的样子。
曲李氏那边做好了饭,摆好了,赶来之后一直在帮她忙的珞珞过来叫大家去吃饭。
曲小白发现直到吃饭的时候,曲东子都没有回来,眉心不由微微皱起,问道:“娘,我爹晚上都不回来吃饭吗?”
曲李氏道:“不用等他,咱们吃就行,他应该会在镇上吃的。”
曲小白眸色微深,但当着大家的面,没有说什么,拿起筷子,道:“大家快吃饭吧。”
曲李氏做的饭菜也不怎么像样,炖豆角炖的乌漆抹黑,凉拌的菠菜呈黑绿色,唯一一盘买来的猪脸肉,瞧着还像那么回事,可是曲李氏又放了盐,齁得大家尝了一口就直要水。
杨府上出来的这些都是吃惯了张氏和毛氏王氏做的饭菜的,她们几人做的饭菜,都是色香味俱全的,看看曲李氏做的饭菜,一比之下,那就真跟猪食差不多了。
每个人只吃了几筷子意思意思,便都声称不饿,搁下了筷子。反倒是曲小白,吃的比平日在家里吃的还要多一些。杨凌这一次就没有再陪她吃,只吃了一筷子,就搁下了。
曲小黑知道他们是嫌弃自己娘做的饭菜不好吃,他没办法,他又不会做饭,只能闷头吃。
满桌上就只听见他兄妹二人的吃饭声音。
曲小白吃了半天,终于觉得不对劲了,瞥他们一眼,“你们怎么今天饭量这么小?平时不是都比我还能吃的吗?虎头,你每顿可是吃三大碗米饭的人。”
林虎头干笑:“咳咳,今天出来的时候在张大娘那里蹭了一根灌肠。”
曲小白也知道他们是嫌弃饭菜不好吃,但她素来爱开玩笑的毛病又犯了,一本正经道:“以后我要让张大娘看紧了厨房,看你们一个个儿的还偷吃。”
明里是开玩笑,其实也是在帮大家化解尴尬。
吃完饭不多时,曲小白日行一吐。
曲李氏扎撒着手站在她身边,念叨着:“这是怎么了?是我做的饭不好吗?你身边这位是大夫吧?快让大夫给你瞧瞧。”
云不闲走上前,装模作样地给她把了把脉,道:“就是脾胃失和,不是吃坏了东西,曲老夫人且请放心,回去我给她调配个药汤喝了就没事了。”
珞珞从车上拿了早准备好的生姜大枣水,喂她喝了两口。她吐完了,也就舒服些了,跟她娘道:“我没事,最近天气转冷,我夜间凉了肚子。”
她一回头,却见杨凌正蹙着眉瞧着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睛里充满着燥郁,她一时情急,忙上前握住了他的手,道:“我没有事的,你不用担心。”
杨凌瞧着她的肚子,忽然就冷冷开口:“不要他了。”
曲小白心头一惊,脸色煞白。她知道他说的是孩子。在场的人除了曲家母子,都立时懂得了杨凌说的是个什么样子,一时都呆住了,不能言语。
曲李氏是个愚钝的,她哪里知道杨凌说的是个什么意思,她只晓得,这闺女.女婿又犯了傻病,至今没有治好,说话自然也就是颠三倒四的。
倒是曲小黑,呆懵了一阵子之后,也懂得了杨凌说的是个什么意思,可他是个没主意的,这么大的事,他可不知说什么。
“珞珞,拿披风来,咱们回吧。”曲小白撇开脸,脸色沉得似冰碴子一般。
云不闲瞥了杨凌一眼,也不好说别的,只能干巴巴劝道:“小主母,别放在心上。”
曲小白往外走,连告别都没有,珞珞急急拿了披风来给她披上,她出门之后,连马车都没有上,沿着路往家中直走。
珞珞紧紧跟着她,看已经甩开了众人,忙劝道:“夫人,您别跟主上一般见识,他现在又不是像咱们一样的思维,他是看你遭罪,所以才……而且他心里大概对于一个孩子是没有什么概念的。”
曲小白只觉心中憋屈。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陌生的生活方式,她每走一步路,都是从前没有体会过的艰难,倘若没有杨凌,她可能就是个努力赚钱过着寻常日子的小小商人。
可是因为他,她不得不让自己变得坚强,不得不把手伸向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不得不抛弃自己从前喜欢的生活方式。
她从没因为做这些改变而觉得委屈。因为爱杨凌,所以一切的苦难艰难都甘之如饴,只要杨凌在身边,她就可以做个顶天立地的女强人。
所有的脆弱委屈,都被她统统打包,藏在别人看不见,自己也触摸不到的地方,没有外力来打搅,就会被她藏得好好的。
偏杨凌只一句话,就让她崩溃不已。
他就是她的软肋。
曲小白忽然停下脚步,扑在珞珞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似要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脆弱都哭出来。
珞珞毕竟年轻,即便是机灵,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应对,只能抱着她一起掉眼泪,苍白地劝说:“夫人,你别哭了,你一哭,珞珞也想哭了。”
她劝不住,又是看着曲小白每日里活在煎熬之中的,一时就替她难过,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两个人蹲在路边,抱头痛哭着。
杨柱子家的吃完了晚饭出来寻找她家跑出来的小狗子,隐隐约约听见哭声,便循着声音找了过来,就见银白的月光之下,主仆两个抱着哭成了一团,她急忙把珞珞给拉了起来,又赶紧搀起曲小白,“这是怎么了?你这丫头,你主子哭成这个样子,你不说劝劝,倒跟着一起哭了起来,快先到我家去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