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张巡与那位头发雪白的老者表情肃穆,注视着正中的棋盘。棋盘上,两黑两白四颗棋子在对角星上,发出闪耀的光芒。就像是两队伺机而动的士兵,随时攻入那广茫的天地。
一袭白衣的君若尘温文尔雅,英俊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清澈的眼睛望着对面洒脱不羁路了了。
“路兄,成都府一别一年有余,想不到今日相逢,却变成了当仁不让的对手。路兄你年岁虚长小弟两年,就让小弟执白先行如何?”
这棋局对弈一道,执白先行自然能取得一定的优势。君若尘为了取胜,不惜以年岁长幼为由,甘居下手,看来对这王家的招亲选婿,是志在必得。
路了了眼里露出不在意的笑容,抬手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对于这上手下手之争,竟然毫不在意一般。
白发老者捋着长须,露出意味难明的笑容。而张巡却冷冷的看了一眼路了了,对于肤浅骄傲的路了了越发的不喜。
庭院里,一位王家的下人匆匆走来,递给了他位王积薪弟子一份开局的棋谱。
“诸位,诸位!大家想象激烈的上下手之争,并没有发生。秦侯府若尘公子执白先行,看来这位路了了路公子,很有自信啊。”
一群跟着顾惜花押注路了了的人,苦着脸望着顾惜花。顾惜花心里不停的打鼓,脸上却挂着自信的笑容。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家伙的德行,表面上嘻嘻哈哈,心里却臭屁得不得了,尾巴都要翘上天的。他越这样做,代表他很有把握不是么。”
其他人似信非信的盯着顾惜花,顾惜花心下有些惊慌,指着中间的棋盘:“棋局开始了,先看看,先看看。”
布局阶段,对弈的两人都很是小心谨慎,着法坚实,显得有些平淡无奇。不知不觉中,棋局已经到了中局。
讲棋的那人微微颔首:“你们看起来这棋局很是平淡,实际上这位执黑的路公子,绵里藏针,已经慢慢将后手的劣势给搬了回来。现在的问题,白方面对黑棋左边的庞大阵势,怎么处理了。”
顾惜花身后这一群人,松了一口气,脸上浮起了笑容。
一位衣衫华贵,头发花白的老者,死死的盯着那黑方的阵势。转头看着那位讲棋之人:“刘待招,你与那棋圣王积薪先生,同为翰林棋待诏。技艺自然不凡,对于这黑方庞大的阵势,你认为怎么处理为好呢?”
刘待招微微一笑,拈起一枚白字,摆放在黑方阵势不远不近,不疼不痒的地方。
“这一手棋,称之为消,也可以叫着撩。就好比大街上遇见一位美丽的小娘子,假装不经意的碰了她一下。她如果半推半就不加抵挡,我就趁势而为,得其好事。她如果抵抗激烈,我转身就走,不过,也算是占了些便宜不是?”
这刘待招语言风趣易懂,引得一众男人哈哈大笑起来。
“恩!”老者连连点头:“如此一来,那黑棋就要开始头疼了。”
刘待招自得的笑了起来,此时王家下人又传来一份棋谱、刘待招仔细看了看,脸上神色变幻,精彩万分。
“怎么了?怎么回事?快说说看。”人群中乱哄哄的叫了起来。
刘待招将那白字往下面放了一路,喃喃的说道:“这要何等的自信,才会下出这深入敌营的一手棋。就好比遇见先前那位娘子,直接一把摸在了胸上。我就调戏你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自然是一剑砍掉他的爪子,这他吗能让人忍么!”人群中响起一道粗豪的声音,引得大家哄然大笑。
“刘待招,对付这一手,你有什么好对策?”老者又问了起来。
刘待招沉吟了一会儿:“这一手棋看似霸道凶狠,却有些过分了。黑棋只要这里小小的一尖,逼得白字向外逃窜,连打带消,可一举取得胜势。”
那些重金押注君若尘的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小部分押注路了了的,与顾惜花那一群人,欢呼雀跃,就好像胜利已经到手一般。
“不过,这位路了了路公子可是豪气冲天,非同一般啊。”刘待招将小尖的那子黑棋往上一移,立刻变成了泰山压顶一般的镇。“这气势,简直就是犯我大唐者,虽远必诛啊!”
老者也是懂棋之人,仔细看了看,摇摇头:“这一镇虽然豪气冲天,可这败方辗转腾腾的地方不少,想要全歼,难,难啊!”
“这一番厮杀,太过复杂,看不清楚,胜负不好说,真不好说。”刘待招默默颔首,仔细的研究起棋局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家伙稳稳的赢下来不就行了么,非要把对方入侵的一子吃掉才,满意。”顾惜花愤愤的念叨起来,身边那一群人的脸色又变得忐忑不安。
这一番绞杀,双方妙手频出,精彩纷呈,让讲棋的刘待招赞叹不已。不过终因棋路宽广,白棋一条大龙,已经隐隐看见了逃出升天的曙光。
棋谱传到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新的谱传过来。看来,执黑的路了了陷入艰难的境地,开始了长考。
包括那位刘待招在内,大家已经不怎么看好黑棋。顾惜花脸色阴沉如水,根本不敢去看哭丧着脸的程昌穆,以及一脸绝望的李晟。
等了许久,棋谱又传了过来。
“咦”刘待招将一颗黑子摆放在白棋的边空大阵里:“这位路公子在关键时刻,居然脱离了主战场。这是你摸了我的娘子,我就钻你家的后院么?不过,现在棋局的空间可不多了啊,这一子,要活下来,很难啊!”
押注君若尘的人,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开始互相恭贺起来,一个个开始夸耀秦侯府若尘公子天资不凡,棋艺超群,自己早就有先见之明等等。
古叶与哥舒小夜还好,身上的珠宝饰物输得光溜溜,毕竟还在承受的范围。贪心下了重注的程昌穆,软软的瘫在地上,紧紧的抓住脸色不渝的古叶大腿。
“完了,这下完了。我可是将我家玉器铺子的一部分资产压了上去。你们让我去死吧,都不要拉我。”
李晟一脸绝望的看着裴五娘:“那可是我家祖传的佩剑啊,这下回去,老爷子那里,我该怎么交代。”
周六子怅然的叹了一口气,当初师妹送自己的这一面玉佩,得而复失。自己与她,真的就没有缘了么。
顾惜花彻底的慌乱起来:“这不关我事,真的不关我事。我哪里知道那个家伙明明可以赢的棋,偏偏要自己输了出去。”
笑得春分得意的路了了,突然出现他们这群人的身后,一脸愕然的望着他们:“你们这是再做什么?”
“输了棋的家伙,亏你还笑得这么高兴!”顾惜花阴沉着脸,气哄哄的指着路了了的脸。
“输了棋?”路了了惊讶的说道:“谁说我输了棋啊。那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居然敢挑衅我路了了,不将他杀得干干净净,对得起我路了了么。”
“什么!”程昌穆一下跳了起来,不敢相信的看着路了了:“了哥你赢了,真赢了?”
“切!”路了了骄傲的一仰头:“想赢我路了了的人,恐怕还未出生呢,我骗你做什么。”
这时候,那位刘待招大呼小叫起来:“妙,真是太妙了!原来这打入的一子,是故意送出去的,借机在外面筑起一道厚势高墙。再施展这精妙的一挖,将白棋大龙分成两段。白棋大龙顿然愤死,棋局戛然而止。”
程昌穆幸福的就要晕了过去,就要一头扑向路了了表示感谢之情。
古叶不露声色的轻轻一拉,将程昌穆拦住了:“我那师弟的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他知道我们利用他赢棋大大的赚了一笔。还不气急败坏的跳将起来,非要分出去大大的一份不可。”
程昌穆眼睛滴溜溜的一转,这才发现,包括顾惜花在内,那些路了了身边的亲近之人,一个个脸色平静,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狠狠的给自己脸上一巴掌,强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换了一张憨厚的笑脸,笑眯眯的望着路了了。
路了了四下打量了一番,总觉得有些古怪,却又抓不到把柄,于是前去一把抓住古叶的手臂。
“难得我今天再次夺魁,古叶师兄你不请大家去那醉仙楼庆贺一番,说不过去吧。”
古叶微微一笑,十分大方的挥挥手:“走,醉仙楼,庆贺路师弟斗棋大胜。都去都去,全算在我古叶身上。”
路了了转头得意的对顾惜花一笑,那意思是,“看,古叶这冤大头,又被我敲诈了一顿。”
“王老,对于这位路了了,你怎么看?”张巡脸色难看,望着那位白发老者。
“心思敏捷,天马星空。更难得的是不拘于一偶之地,此子将来成就,非同一般啊、”白发老者王老捋须颔首,对路了了评价很高。
“我看那秦家的若尘公子,繁密细腻,端正而不失锋芒。倒是比那品行不端的路了了,要好上许多。”张巡摇摇头,显得很不以为然。
“听说这路了了师承蜀中二杰太宾先生与诗仙太白,习得一生鬼谷纵横之术。那鬼谷纵横一脉,个个眼高于顶,气势飞扬。年轻人有些骄傲,在自然不过了。”
王老端起茶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纵横一怒诸侯惊,安居则天下熄。纵横之士,个个都是那乱世之徒,此子品行不端,习得一身鬼谷纵横之术,如果迎娶了九妹为妻,得到了王家巨大的财力支持,我怕以后给我大唐突生内乱啊。”张巡摇头不已,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