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从太仙山脉之中走来，本来就一扇破烂，此时也不用再装扮，稍稍收敛灵气波动，看起来就像是两个难民一样，一路走过去，穿过城门，进入了流风城内。
守城的魔族军士，只是看了一两眼，并未说什么。
“那是？”
入城不久，过了瓮城之后，真正进入了主城之内，盛守突然抬头看着右边，瞪大了眼睛。
凌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也是僵在了原地。
远处，一片旗柱木林，大大小小数百个数十米高的圆木旗柱，矗立在哪里。
上次来流风城的时候，凌霄看见过这片旗柱木林，当时每一根旗柱上，都缠绕着流风城之中大大小小的人族势力的旗帜，在风中如同一道道长龙一般飞舞，煞是壮观。
但是现在，旗柱上挂着的，不再是旌旗。
而是头颅。
一颗颗被活生生地斩下来的死不瞑目的人族头颅。
凌霄抬头看着原本是城旗旗柱的原木圆柱，原本黝黑的旗杆，却已被鲜血浸染，颜色早已变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围绕着圆柱顶端密密麻麻挂满人族平民的人头，其中不乏一些老人、妇人和幼.童。
凌霄眼中一丝难以抑制的杀机一闪而过。
还是死了人。
魔族还是展开了屠戮。
身为人族，凌霄看到这样一幕，心中怎能不愤慨不愤怒。
一边的盛守，眼中也是怒火燃烧。
不过两人还是暂时压制住了心中出手的冲动，决定再看看，先打听打听消息。
一路顺着主道往前走去。
原本流风城中最为繁华热闹的主街道，此时早已不复昔日盛景。
在魔族如此残暴荒诞的统治之下，挨家挨户皆是闭门不出，街上也没有任何摊贩兜售物品。
城中行走的为数不多的人族几乎都是战战兢兢，猫身弯腰，不敢抬头走路。
盛守对流风城地形熟悉，他一路领着凌霄熟门熟路穿街走巷。
眼前所见，皆是让两人心绪复杂，一时无话。
映入眼帘的皆是荒凉破败，许多金字招牌的典当行、酒楼食肆、茶庄客栈，此时都门厅破败，招牌和门框被打斗余波震碎，随处散落。
“这家的流风陈酿，称得上是流风城一绝啊！”
盛守负手抬头看着匾牌只剩下一半的流风酒楼。
他眼中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如一团朦雾缠绕，让人辨不清他此时的情绪。
凌霄看着背影略显落寞的盛守，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毕竟他是鸿武界的天外来客，而对于盛守来说，这确是生养他的家乡，强盗头子四处为家，这流风城之中，他不知道来了多少次，有他朋友和回忆。
家乡遭受重创，外族入侵，鸠占鹊巢，人族也几近凋零，如此灭世遭难，只怕盛守此时内心酸楚岂是言语可以形容。
凌霄眼神一暗，喉咙里卡着半个音，刚想说一点安慰这个强盗头子的话。
就在这时——
“流风老板的小女儿流芸芸，那姿色气质可算是流风城十大绝色之一啊。”
盛守突然转头，眼神中一丝异样色彩滑过，眉头微微挑动，朝着凌霄古怪一笑。
凌霄怔住。
哑！
哑！
仿佛时空突然静止。
凌霄一瞬间只能听到头顶妖兽乌鹊和秃鹫的厉声嘶叫。
他极力抑制住想把眼前这个人掀翻在地的冲动，面色一沉，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强盗头子这种没心没肺的坑货，哪里需要自己安慰。
盛守看着凌霄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只剩下“流风”二字的牌匾，随即追了上去。
...
穿过两条街后。
“这位公子，看看吧...”
干涩苍老似是乞求般的声音传来。
凌霄闻声望去。
一个耄耋老翁穿着沾满尘土，满是破洞的布衣，蹲坐在街边的石阶上。
他身旁一块棕色长布上零零碎碎放着一些女红什物。
“老伯，现在魔族攻陷主城，你不回家避难，怎么还出来摆摊了。”盛守走了过去，蹲下来小声问道。
凌霄也走近蹲下，将散落在布面上的玩物一个一个拿起端看，倒是十分认真。。
巴掌大的古铜镜，野鸡毛编的毽子，和红绳编的手串一类，都是一些用料粗糙，做工简易的小玩意。
“哎，家里余粮早就光了，城外的田地也被毁了，成了一片焦土。
儿子儿媳也被魔族抓走，下落不明，就剩下刚刚出生，还嗷嗷待哺的小孙子和我那老婆子。
我俩老骨头老皮了不吃不喝也罢，可怜我那刚满月的孙儿，已经两日连一口米汤都没喝上了...”
老伯似是叫卖一天，终于被人搭话一般，迫不及待哽咽着倒出一腔苦水。
凌霄和盛守面面相觑，城门失火，百姓遭殃。
若不是深入民众，他们倒真是没有感受到，毁天灭地的战事和外族攻陷，让百姓已经疾苦落魄到此番田地了。
“好在我老婆子还会一些女工手作，我白天就在这摆摊叫卖，即便换不来钱币，换点米粮面粉也是好的...”
老伯见面前二人陷入沉默，以为他们也不打算买自己的东西，便赶紧开口，想要尽最后的努力，争取一下。
凌霄看着面前的老伯，潦倒至此，也希望通过自己的劳动力换来一口粮食，这样骨子里透着不卑不亢的弱者，让他心中生出几分敬意。
可惜他的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吃的东西。
他看了一眼盛守。
后者从丹田百宝囊中掏出一袋面粉...
一袋面粉？
凌霄微微一呆。
这个叱咤域外鼎鼎大名的十八大盗头目，百宝囊里装了一袋面粉？！
“嘿嘿...”
盛守看懂了凌霄的眼神，咧嘴一笑：“我这种行侠仗义的绝世大侠，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住酒楼客栈的，也有被仇家追杀，住到荒郊野外的时候，这是不时之需...不时之需...哈哈！”
他挤眉弄眼，五官扭结，朝着凌霄抛了几个贱兮兮的眼神。
凌霄也只能无语。
不过这样也好，这种时候，即便给老伯钱币源晶，只怕也换不来粮食，说不定还会遭到魔族武士的强取豪夺，为钱杀人。
心思一转，他倒是对眼前这个看似粗枝大叶，粗鲁莽撞，实则心思细腻，谨小慎微的强盗头子另眼相看了。
送走这个千恩万谢的老伯之后，他们又沿着城中主线走了一圈。
城中无一不是破坏严重，平日里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如今几乎只有凉风卷秋叶刮过。
对于流风城的人族而言，这一切仿佛世界末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