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同正在堂内来回踱步,忧心忡忡,范易告诉他向林为人正直,品行端正,是个忠善贤德的好官,吴同素来敬佩这样的人,此番向林蒙冤受难,又栽到狱平左超手里,真真是凶多吉少。吴同深知情势危急,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着实花了不少心思。
“吴大人好不悠闲!”堂外入来二人,正是孙延与左超,铁青的脸上挂满了愤恨之意。吴同正思量如何应付他们,没想到这二人亲自送上门来,随之眉头一皱,“来的正好!你二人今可知罪?!”孙左二人哼哼歪歪不言理会。
“左超!你身为狱平,领受议案纠弊之责,何敢僭越职权,私理案事而不奏我?!孙延,你既为狱监,只管抓捕缉拿便罢,如何与他沆瀣一气,俱不告我?!”吴同身为狱正,受理十恶、六赃、七出等诸项罪案,又有判决大权,而左超与孙延不过是相辅定案之人,今番公然僭越职权,向林罪案俱不上奏,实在是目无法纪,胡作非为。
“大人!本官虽无判案之权,可那许向林侵辱司徒大人之女,简直猪狗不如...司徒大人今命我审断此案,便是放权于本官,如此看来,此案我如何审不得?”背后有谢深撑腰,左超一席话说得理直气壮,得意忘形。“左大人所言不虚,如果吴大人仍觉不公,何不亲自前往司徒府,与谢大人争锋相对,一诉对错呀?”孙延嘲讽道。
“一派胡言!岂有左右私审案事而不告正之理?你们也太胆大妄为了吧!本官今奉丞相之令彻查此案,你等若再恣意妄为,胡断此案,乱施刑罚,休怪我上奏丞相降下罪责!想必二位都知私理案事而欺瞒上官,祸乱刑狱而目无法纪该当何罪?...其罪当诛!尔等可有三头九命么!”吴同正气威言,孙左二人一听丞相也插手此案,一时间有些心虚惶恐,未有多言甩手离去。
左超又禀谢深,谢深闻言略有吃惊,他知道范易赏识向林,还欲将女儿许配于他,本想借此机会让范易‘看清’向林的为人品行,不为倚重,搅乱两家亲事,又可顺理成章地除去心头一患,不料范易竟然如此信任他,今又插足碍事,如此一来,若再想除掉向林怕是没那么容易。
谢深随后唤来朱异商讨对策,朱异一脸为难,他为了除掉向林费尽心机,先是觅得情药,后又设下鸿门酒宴,又狠心将小女作为诱饵,这才陷害得逞,如今范易不但不愤恨,反而还要插足救他,着实令他有些惊讶。
“大人,今有范易从中作梗,要想杀掉许向林恐非易事,不过...不过范易之所以一心救他,一来出于信任,然而在下官看来,范易仍对此事心怀疑虑,他对许向林的信任如今不过是一张薄纸,倘若此案坐实,这张纸吹弹即破...二来范易顾虑丞相面皮,生怕因此事落下识人不明,善恶不察的丑名,如此一来,试问朝中那些‘举棋不定’的臣子又有谁愿意与他为伍?”朱异分析得头头是道,谢深捋着胡须频频点头。
“言之在理,只是如何才能让那老家伙不再信任他?汝可有良策?”谢深面色沉沉,朱异思忖半晌,附耳嘀嘀咕咕说了一通,随后拜辞离去。
建康三官在向林的案事上对立纠纷,迟迟没个决断,好在向林并未再受狱卒鞭打施重,吴同差府上仆人送去饭食,顺带回禀境况。向林懊悔不已,但那日喝得酩酊烂醉,到底是谁在哪里做了手脚却忆不清楚,不过他总算看清朱异叔侄笑里藏刀的小人面目。
“凤娘如何闷闷不乐?”朱巧凤托着下巴,静静坐在桌前郁郁不乐,半晌都未言语,完全不似往日那样好动多话,站在一旁的婢女遂问何故。朱巧凤懒懒起身踱来踱去,婢女又问:“娘子莫非还在想那天晚上的事?”朱巧凤唉了一声,“春红,你觉得那许公子像是好色下流之人吗?”
春红眉头微皱,“哎呀娘子,常言道知人知面难知心,难说这许公子不是下流之徒,更何况此人趁醉酒之机侵辱娘子,害得娘子差点失了贞节,奴婢知道娘子心善,可如此无耻劣徒理当受到惩处,娘子又顾虑他作甚。”
“那日爹爹唤你客堂陪侍,那你有没有留意观察他的言行举动?”朱巧凤追问,春红思忆片刻,“嗯...要说这许公子长得倒是英俊,宾客之中就数他最引人注目,此人在宴上儒雅有礼,借酒即兴赋诗,惹得众家叫好称赞..后来...”春红说着说着突然一怔,脸色难堪,眼珠子四下乱看。
“后来如何??”朱巧凤见她神色突变,凑到近前忙问,春红惊慌的眼神中透着恐惧,犹豫半晌才道,“奴婢...奴婢看到朱公子将..将一包像是药粉的东西倒入酒盏中...然后走到许公子面前敬酒...”朱巧凤闻言一惊,随即夺门而出,径直朝正堂而去。
路过西厢房时,她忽地看到父亲朱异与堂兄朱栗相请而入,进了厢房之后又关严房门,朱巧凤见四下无人,悄悄摸到门底偷听。
“你尽快将那日参宴之人悉数请到公衙,以证许向林侵辱之罪...对了,那日你在下药时没人看到吧?”
“叔父大可放心,众宾喝得七倒八歪,没人看到,侄儿还特地将酒盏藏于桌下,无人察觉时才下的药。”
二人还在絮叨,门外的朱巧凤早已惊得差点失声叫出来,随即忙忙溜回闺房。吴同等三人针对向林的案事互相对衡,迟迟难决,朱异前日造访狱平左超,左超昨日便到吴同府上商议案事,妥协将此案交于吴同审理,议定今日公衙问审。
公衙堂上,吴同端坐庭案,孙延左超坐于堂下小案,随后侍卫将向林押进堂内,朱异带着一干人竟也涌入堂来。
“朱大人,令爱何在?”吴同扫视一周,唯独不见朱巧凤。朱异的官职居下,上前拜道,“回大人,小女受此人侵辱,痛不欲生,耻于见人,还望大人见谅!”左超起身道,“朱娘子受此屈辱,大人执意唤她问案,难不成还想当着众家的面戳她的痛处?朱娘子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还是给她留些脸面吧。”吴同不愿与他计较,便也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