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人都知道镇子旁边的山脚下有个爱喝酒的女子,带着两个徒弟成天的酿酒。
那个女子的桂花酒总是苦涩无比,但和别的酒搀兑在一起后却能让另外的酒不仅酒香更加浓郁,还能带着一股特殊的香味。
所以镇子上的酒馆经常找她订酒,就连远处的一些大酒楼都会特意跑到青城山这里订货,有时候是山上的道士云游顺便托送,但大多数还是那个女子一袭白衣的奔波在路上。
松果儿一大早开始倒腾昨天的酒糟了,门外五六个青城山的道士已经等了一盏茶了。
有几个显得有些不耐烦,不停地用剑柄拨弄着种在门外的桂花树,领头的那个年轻男子呵斥了几句后又一次走上前来。
“松果儿啊,你师父什么时候睡醒,这辰时已经过了一半了。”
说话的正是两个月前在太和山问道的柳玉川,青城山紫宫真人的大弟子,
那日被李清河一句醉醒之间问的哑口无言,只好灰溜溜的跑回了青城山。
似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紫宫真人并没有责怪这个他最偏爱的弟子,只是让他继续留在山上修行,不破盲枢不得下山。
柳玉川心里清楚,一但他破镜入盲枢,必然还要去一趟太和山。
当年棠林剑仙是踩着青城山的脸闻名江湖,这个事一直是师父心里的死结,自己被太和山崔老道死死压一头,到头来徒弟又跑过来打了次脸,这仇不报是不行的。
虽然十多年过去了,棠林剑仙也在几个月前仙逝,可用一些儒家内部流派的话来说: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柳道长,这么多次了你还不知道我师父,再等……”
松果儿的话还没说完,一袭白衣就从屋内出来直奔酒窖,一旁的柳玉川也赶紧跟了上去。
松枝儿也走了出来,手拖着脸坐在了松果儿旁边。
“师兄,你说柳道长有没有机会?”
“有啥机会?青城山连喝酒都不让,再说师父最讨厌修道之人啊,哪次见了柳道长有好脸色?”
“这几年师父不醉的时候能有啥好脸色?”
“师父醉了的时候能出来见他们?嘿嘿,我还是去帮帮柳道长抬酒吧,顺便套个什么武功出来教给师妹你。”
松枝儿看着走远的松果儿摇了摇头,师兄待她也是极好的,小时候自己受欺负了,师兄总是挺身而出替自己挨揍。
长大了以后师兄缠着师父要学武,尽管师父说她不会,但师兄不信,师兄觉得师父这么多年穿的这么招摇,路上没个武技傍身是不可能的。
后来柳道长来了,柳玉川是青城山这一代的大弟子,剑眉星目,颜如舜华,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声誉,道上人见了面都要抱拳称一声柳道长,或者柳道长。
他总带着师弟来这里买酒,熟络了之后师兄就经常缠着柳道长教他武功,柳道长无奈只好指点一招半式,可是松枝儿总觉得师兄心里可能还是放不下什么。
他们买酒很频繁,道士们是不会酗酒的,只是听说山上道观里有种着几株‘酒仙芝’,救人治病很是灵验。
尤其是掌教的院子里,更是有一株九色金莲,传说只要一片叶子就能活死人肉白骨。
九色金莲是要用美酒配合浇灌的,道士们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师父酿的酒虽然不能喝,但是用来养酒仙芝确实格外的好,就像施了肥料一样。
柳道长喜欢师父是她和师兄都知道的,但也知道师父并不喜欢他。
虽然不清楚师父每次见他都脸黑是不是和这个有关,但松枝儿想如果换成自己,辛辛苦苦酿的酒拿去浇花想必也没什么好心情,不过师父还是卖了,谁让人家香火钱多。
松枝儿歪着头想了想,好像以前师父也不是这样,见柳道长也不是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记得好像是师兄有一次在镇子上碰到了柳道长,柳道长说他很喜欢喝师父的酒,所以每次都会多买点带到山上去。
后来师兄每次提起那次对话的时候都会翻一个白眼,说有人喜欢喝师父酿的酒那才是见了鬼。
他觉得柳道长可能也在跟自己套近乎,想着酒能便宜些。
再后来师父也听说了这件事,勃然大怒,断了山上很久桂花酒的供应,是柳道长的一位长辈下来和师父说了什么,师父才肯继续卖酒。
只不过数量减少了许多,从那以后师父每次见柳道长脸色都黑的可怕。
……
……
半个月过去了,松果儿还在屋后批着柴,松枝儿还在树下捣着桂花,山上的道士又搬走了一批桂花酒。
柳玉川也总是找着各种理由来看白衣女子,期间松枝儿才知道,柳道长是真的喝了她师父的酒。
又是清风,松枝儿下意识想去偷捻一点桂花,却发现坛子里的已经空空如也。
想着最近好几单生意都被师父推了,灶也几天没起了,回头偷偷的瞄了一眼在屋子里的收拾东西的师父,看来这次要搬走真是心意已决。
松果儿觉得这事跟柳道长脱不了关系,所以昨天他就已经闯过青城山的山道了。
守山的道士说柳道长生了恶疾,没办法让他上山,松果儿就一个人在山口坐了两个时辰,太阳落山的时候一个人回来,在屋后劈了大半夜的柴。
松枝儿随意捣了捣坛子里桂花,站起身想去提醒师兄,心想着劈了那么多的柴又用不完,自己几个人也不能背着柴火走。
回身的时候正好看见师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向外面望着,松枝儿也看了下,是青城山的方向。
“松枝儿,松果儿,你们俩也收拾下,咱们过了午时就走。”
松果儿走了出来,松枝儿看着他局促的样子知道他有话想说,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两人只好闷声答应了下来。
午时一过,天就不算很热了,师徒三人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松果儿想自己和师妹在这里生活了八年,师父却不知在这里多久了。
松枝儿看了看自己只带了些细软,师兄除了衣服还带了他那把劈柴的斧子,师父更是只带了一坛酒。
三人站了一盏茶的时间,转身离开的时候一把剑插在了柴门的正中央,身后屋子里的传来了柳道长那有些慵懒的声音。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就这么想躲着我,我是虎豹,豺狼,还是蛇蝎?”
“我是为了你好。”
“你是走是留都好,我今天以后不会在见你了,只是,我能再喝一次你亲手酿的酒么?”
“屋子里有好几坛。”
“你就…不能…亲手给我倒一杯么?”
听到这就连松枝儿也听出问题了,柳道长习武修道之人,中气什么时候如此虚弱过。
松果儿则是想起了昨天那个道士说过的恶疾,眉头一皱就要冲进去。
白衣女子一手拦住,将手中的酒坛交给了他,吩咐了一句:“你们谁也不许进去。”
说着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屋里。
转眼间太阳从头顶跑到了西边,在院子里来回溜达的松果儿终于没有忍住,轻声的推开了屋子的门,松枝儿听到斧子落地的声音也赶忙跑了过去。
……
……
柳玉川死了,是笑着走的,手里还紧紧地握着白衣女子递给他碗。
那天松果儿也明白了柳道长确实身患恶疾,他那握剑的手像是枯萎的树枝,脸庞因为消瘦已经陷出了坑,随身携带的手帕染满了咳出了鲜血。
而松枝儿则记得那天师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你们俩知道咱们院子里桂花树为什么如此粗壮么,不仅因为它活的时间长,而那根本就是两棵树,咱们酿酒用的桂花就是树冠正中心的那部分桂花。”
松枝儿看着青城山的道士第一时间带走了柳道长的尸体,其中有几个道士还想冲着师父拔剑,不过在一个紫袍老道的注视下,忿忿回了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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