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妍在人生最艰难的时刻曾告诫自己:不要在深夜做任何决定。因为夜晚里的灵魂披上了脆弱的外衣。所有的决定都是感性的,不适合在白天的世界里征战。
只有在白天穿上铠甲全副武装时,理智才能重归,再一次刀枪不入。
第二天,严妍敲响了彭战办公室的门。
秘书小李对严妍记忆深刻。跟在彭总身边工作五年,她深知彭总对严妍的态度是特殊的。
她不敢怠慢严妍,殷切告之彭总此刻不在公司。
严妍早上一鼓作气来到这里,凭得是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劲头。如今这股子劲头因为目标不在而泄了气。
离开彭战的公司出来等电梯时,李秘书追了出来,拿着一张名片塞进严妍手里。
“这是彭总联系方式,你可以打电话给他。”
严妍看了看手中的名片,想告诉态度亲和的女秘书自己已有一张。正巧电梯下来,不想浪费时间的她转身进了电梯,跟对方客气的告别。
走出公司,一股热浪袭卷全身。严妍顿时觉如置火炉。
她在这个北方城市生活了几年,仍然无法适应这里的干热,与南方濡湿的热不同,北方的热是干脆的、生硬的,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她想,自己可能跟南方的热一样,骨子里还是缺少一种叫绝决的志气。
沿着街道走了几步,想要伸手打车,才想起今天开了余白的车,直接停到了地下停车场。
她对于自己最近的状态十分不满意。
折回地下停车场,人刚坐进车里,手机响起。是康孝臣。
“喂,小妍姐,你现在有时间吗?咱们见一面。我找到证人了。没有录像也没关系,我们没必要撤诉。”
“什么?真的?从哪找到的?”
“你来了就知道了。我把地址给你发微信上,你直接过来吧。”说完,不等严妍再问,康孝臣挂断了电话。
严妍开着车,一路上都在琢磨老天是不是对她转性,不再折磨,改成宠爱了。
她昨晚在微信里把事情简单的跟康孝臣说了一下,只一晚上就找到证人了。
律师的办法就是多。
出事那天,路上来往车辆不少,绝对有人看到当时发生的一切。
既然找到了证人,就不用去求彭战。
她之前焦虑的烦恼也随之消失了。
康孝臣果然给力。看来林依然再在她这儿磨叽康孝臣能不能作为男朋友备选时,她倒是可以适时的说两句好听的,给康大律师神助攻一番。
车子开得飞快,比导航预测的时间提前了五分钟。
这是一家环境优雅的私人会馆,藏在不知名的胡同里。
要不是有导航,她还真找不到这地方。
她停稳车,早有穿戴整齐的服务生提前打开车门,为她提供泊车服务。
严妍从大堂经过,瞥见镜子里的女人连眼角都带着笑。
穿着旗袍的女服务生恭敬的把她引到康孝臣预订的包间。
拉开门的刹那儿,严妍脸上的笑容像吹多了会馆里的冷气,冰冻成一坨。
康孝臣看她僵在门口,起身拉她进去,热情的介绍:“小妍姐,这是高鼎集团的彭总。”
“彭总,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的当事人,严妍女士。”
严妍看着彭战递过来的手掌,机械的伸出手。
他的掌心是冷的。她觉得一如他的心。
“小妍姐,昨天你跟我说完后,我立即就想到了事发当天送你来的司机,他最有可能看到了事情的真相。所以我从医院一路查到了高鼎集团。本来是想让司机来作证的。谁知,司机说他没注意到当时发生了什么,一直在专心开车。他们彭总是目击证人。”
“我打着试试看的目的找到彭总,没想到皇天不负苦心人,彭总竟然目击事发时所有细节。所以我急着打电话叫你来。”
“小妍姐,你傻愣着干嘛,还不以茶代酒谢谢彭总。”
康孝臣如此顺利的找到目击证人,兴奋的语速飞快,彭战在他“叭叭叭”的叙述中重新坐回原位,微笑着示意严妍坐过去。
严妍的脑袋还是木的。
她在康孝臣快速却又平稳的声调中极力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绕来绕去,她的目击证人还是彭战。
看来她想要结束的那场噩梦还没有真正结束。
严妍看了一眼座位,是个圆桌。彭战与康孝臣对坐。不管她坐在哪边,都会挨着彭战坐。
她选择了靠门的位置,至少不想待下去时,可以转身就走。
彭战拿起桌上的茶壶帮她倒了杯茶,茶色浓郁亮如红枣。是他一贯喜欢的普洱茶。
他举止得体,风度翩翩:“严小姐,不如我们谈谈如何打赢这场官司?”
严妍从他的眼神中非常肯定,他已经确认她就是宋巧音。宋巧音就是现在的严妍。
从彭战的叙述来看,那天他的确看到了严妍被人从身后袭击,从而摔倒在他们车头前。整理好材料的康孝臣工作态度十分积极。
“小妍姐,我回所里立即开始走法律程序。这段时间你别到处跑,先养好身体再说。我也方便随时找到你。”
他向彭战伸出手:“彭总,再次感谢您,我会尽快把开庭时间告诉您。开庭期间会耽误您一些时间,还请您尽量不要外出。我还约了其他客户,就不久留。”他拿了公文包准备离席。
谈案子的中途,他一直在看表,严妍猜出他一定有急事要办。
彭战微笑的点头。
“好,让你费心了,小康。”严妍站起来,想要去结账。
彭战阻拦道;“严小姐,我是这儿的会员,账已经结了。我有件事还想和你沟通下,不介意耽误你一会时间吧?”
她能说介意吗?
送走了康孝臣,严妍留了下来,坐在了他对面。
“谢谢你。”
这三个字,她发自真心。本来今天也是打定主意去他公司寻他的。虽然转了个圈才把事情办成,终究要说声感谢。
彭战目光坚定的看着面前有些憔悴的女人,没理会她那声谢字,似乎在心里叹了口气,慢慢说道:“不是应该我谢你吗?虽然这句感谢的话晚了十五年。但是,我和你之间该说感谢的人,是我,不是吗?”
严妍拿着杯子的手松开,垂到桌下,放在了腿上,紧紧抓住了裙子,却不自知。
她抬头看着他,目光里没有丝毫波澜。
“不用谢我。你妈妈是不是没告诉你,我们之意只是一笔交易。买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