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许多武者都概莫能外。修行这件事没有捷径可走,而其内容本身又枯燥,乏味,需要的只有埋头钻研以及单调的重复练习,古往今来有很多天才就因为懒惰而耗费了自己的天赋堕入平庸,也有很多天才因为受不了这条路的辛苦坎坷而选择了平凡的生活。
可修行这件事,这对于寒续来说却是一种享受,或者说,是一种因他从小到大的自我不断鞭策着而已经忘记了其负面感受的生活态度。
他的这种态度,也是老师们最喜欢并且欣赏的一点。
寒续现在每天的生活都处于高度忙碌的状态。
早上开始有武道课便要去学习武道课,接受袁菲的“无元气体能训练”,只是这些天下来,自己整个人显得都要更加瘦了些。没有武道课的时候上午则是自己制卡,完成周咏布置的玄卡人物,下午的时候王白虚会教授他们一些全新的玄卡设计,以及很多世界顶尖卡纹的设计和设计理念,晚上则是在地下室进行玄卡练习,亦或者是周咏前来指点他们制卡和玄卡使用上的强大技巧。
周咏传授的这些技巧可能没有卡向神移,多卡同施等玄卡技巧那么的明显,大多是一些在精神力注入以及纹级处理方面的,但是大多寒续此前都并不知道的技巧,而在掌握了这些技巧之后,他发现自己在玄卡的使用上比起之前更加地顺畅,效率也更高。
寒续不禁更加欣喜。
而再之后的夜晚,几乎所有时间便是用来进行玄卡练习,以及打坐修行,取代睡觉的方式。以至于他和白琉衣都好久没有回到自己的楼层里睡自己的床了,都是在地下室打坐度过每个夜晚。
全心全意的修行,也让他们这样在王眸眸眼里艳羡不已的孤男寡女同居一室,变得枯燥而没有半分旖旎。
所以可以说,他几乎全天都在和玄卡和武道打交道,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来到虚门的这段日子里,虚门优渥的教育资源,以及除了帮莫睡冰他们找幕后凶手以外就心无旁骛的修行,让寒续的境界以比以前更加迅速的速度在上涨,比起万渝城的时候,寒续有了特别大的进步,不只是技巧上的进步,修为上他也在突飞猛进,两道都已经到了中等五品,不过他刻意压制着武道修为,只表现出来了中等二品,来咬和他伪装的身份。
只要老师们不强行查探他的修为,凌风神谱这强大功法的隐蔽性,足以让他瞒过这些大能们的眼光。
他保守估计,用不了几个月,他就能够成为高等武师,而等到自己十九岁生日的时候,或许能够成为一位十九岁的高师境玄卡师,甚至武道也能够迈入高师境。
南宫蝠十九岁就是大宗师,二十岁入泰斗,当然自己不能和那样的变态比,十九岁的高师,已经是极其了不起的成绩了。
……
刚刚练习完一张周咏让他训练的二星火属性玄卡“火撩身”,这张玄卡可以产生出来一道环绕玄卡师的火焰壁,能够做到对生命物体的隔绝,从而防止其余人靠近自己,是一张特别有用的玄卡,不过目前他还处于起步阶段。
解读完那张玄卡之后,他趁着脑子有些放空的间隙,便再一次尝试起来制造玄卡。
卡武道的进展是到了瓶颈,他已经很久没有悟出全新的凌风神纹,所以只有等待白琉衣这边尝试着将此前的神纹与其余的火属性玄卡来结合,不过白琉衣实在是太多事情要做了,除了修行还要制卡,所以凌风神纹结合的事情只能暗中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进展,再加上加上白炎的项目到现在也还没有通过批准,所以现在他有空闲的事情来时尝试进行制卡这件事情。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天才,还是被当年圣境以下无敌的白帝所看重的天才,但是在制卡这件事情上,他却始终都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好偌是上天在他出生的那天便套在他头上的枷锁,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挣脱不得。
“你放轻松一些,你对于卡纹很了解,所以你可以尝试着将那些纹路理解为最普通的线条,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心理压力。”白琉衣站在他的旁边,好似个老师那样指点着他。
寒续点了点头,深呼口气,白琉衣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涌入她的鼻腔,寒续的情绪进一步地缓和下去。短短半个小时就已经失败了两次,他调整好心态之后,再次开始了最后的尝试。
制卡这件事情,和控卡截然不同,即便卡纹是一样的,但是在道理上却完全不一样,并非是临摹或者是照本宣科那么简单。控卡和制卡两道都有着极其深奥的道理,受到了数千年来无数制卡师以及玄卡师们的耕耘,即便如此,这两道依然还存在着无限挖掘的潜力,而引领着无数玄卡师们前仆后继地献身其中。
控卡对寒续来说是得心应手的事,制卡,就是老天爷对他最大的惩罚。
寒续握着钛金属笔,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笔触的走向,脑海当中一段他无比了解的只有六笔构成的简单纹路,在他脑中好像是明灯那样散发着光亮,提醒着他的脑海这一切每一微米的细微变化。
精神力缓缓地顺着脑海,涌入他手中专门用于制卡的钛金属笔,混入笔尖流墨,变成黑色卡底上散发着红色光芒的纹路。
黑色的卡底就是无限的天空幕布,缓缓勾勒出来的红色的光带,是天空中璀璨的银河,曼妙和玄奥随着散发出的微光在空中轻轻地荡漾,两人的情绪,都陷入一种紧张而享受的境地之中。
看着寒续笔下的纹路,白琉衣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给他造成半分的干扰。
笔尖随着时间的流逝滑动。
十分钟过去,寒续完成了简单六笔卡纹的第一笔,然后尝试着控笔蜿蜒回去,无间断地完成形态像是条小蛇般的第二笔。
而第二笔刚刚准备勾勒,之前每一次制卡的时候,因为制卡状态的稍长时间的维持,都会发生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地再一次发生:寒续脑中的一切开始变得越来越混沌,脑中原本明亮纹路图案开始越来越模糊,而原本虽然并不顺利,并且迟缓的精神力输出,开始变得越来越困难,好偌有道闸门忽然间限制在了他的识海那般。
他感觉自己置身在了五指山下,手中握着不是钛金属笔,而是一座没法再移分毫的高山。
他的眉间因为精神上的痛苦而蹙在了一起。
“寒续……”白琉衣手担心地轻轻抓在了他的肩膀上。
闸门轰然关闭,脑中的纹路光华也好偌摔碎的迷灯那样纷纷洒洒,寒续稳定的手忽地颤了颤,原本只有一笔,看起来还很完美的卡底,因为他忽然不受控制的一笔划过,而完全受到了破坏,其上柔和且舒美的红色光泽随之一暗,这张卡片也和前两张一样,变成了废卡。
寒续睁开眼睛,看着桌上这张报废的玄卡,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
白琉衣也有些习惯了他的失败,手慢慢地缩了回去,面无表情地坐回到了对面的位置上,道:“还是一样的问题么?”
寒续点点头,看着她道:“如你所说,我是真的没有天赋,就像是上天把这扇门给你彻底关山了一样,一道缝隙都没给我留,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打破桎梏。老师们肯定也是知道这点,才没有让我尝试着制卡的。”
白琉衣沉默地想了想,心里面有些复杂的滋味出现,她想要回些什么话,但是又羞于启齿,再想到环形山里寒续在关键时候从怀里面摸出来的那张好看的金色卡片,她又一分黯然,把想要说出来的话全部给摁碎在了心里,一切都没有露在表情上,平静地拿起了钛金属笔,开始了自己的制卡。
她这两天需要把王白虚布置的全新玄卡制造的任务完成,过几天周咏会给他们上新课程,所以时间很紧,而且老师们给他们布置的任务都是按照着他们的天赋设计的,所以即便是他们,面对这些作业也必须全力以赴。
寒续也不多说,撂下钛金属笔,把流墨盒子给合上放到了一遍,不再在沉浸于制卡失败的无限痛苦循环当中,这件事情虽然他始终不愿意放弃,但是这么多年的失败他已经习以为常,更多时候只是抱着侥幸心理来看看能否撞大运。
第二十三训练馆寻冰月还在火冒三丈地等待着他的出现,他则对此一无所知地再一次全身心地投入在了修行里。
……
……
虚门的地下监牢,从内里看起来,却不太像监牢。
舒缓而不刺眼的灯光,不同于其余监牢那样冰冷森严,蓝色的地板和墙壁甚至会有种家的温馨感,只是头顶和地下的机械声音,会提醒着这里的人这铜墙铁壁的坚不可摧。
这是南宫蝠当年开始变成神风联邦人人谈虎色变的魔头之后,虚门特意为他建造的牢房,只可惜没有派上用场,这位旷世奇才便殒落在星河之中。
周咏背负着双手,他的面前是一面透明玻璃墙,墙里面,便是在这些日子里已经注定了会遗臭万年的囚徒——柳叶。
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扭改虚门玄卡系无数老师们的智慧结晶,一己之力和整个虚门对抗,让两位王族弟子险些丧命,几百位天才学生们丧生其中……这是书里都不敢写的桥段,但是却是发生的事实。
“联邦要将你们交给古正王和赵正王。”
周咏微垂着眼睑,背负着双手,平淡而浑厚的声音说道。
柳叶缓缓抬头,斑驳的头发往两侧垂开,露出他沧桑的脸,只是这一个多月,他看起来又苍老了十多岁。
面对寒续的时候他还能保持微笑,不过在这座脑中不知岁月地等待,他原本的笑容也被时间所磨成了道道不会弯曲的皱纹。
“王白虚和我说过了。”柳叶平淡地回答道,好像只是知道了某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周咏微微地抬起了头,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周咏是当世最传奇的人物之一,然而他的身上却不轨给人半分的距离感,即便是寒续面对他的时候,有时都会忘记他的身份。此时此刻面对虚门的这位叛徒,他身上依然也没有半分的傲气和强者才有的那份高远,而是沉稳平静,只若一位普通的中年。
“我入狱以来,这是你第一次来见我,我觉得你应该很生气才对。”柳叶缓声说道。
周咏神色如常,沉默了片刻后才道:“你比我还先入虚门,论资历我不如你。”
柳叶看着周咏的双眸,叹息道:“虚门里最不讲的就是资历,讲的是实力。”
周咏看着玻璃窗上反射出来的自己的倒影,以及这倒影后方的沧桑柳叶,忽然间情绪有些复杂,他的心神很久没有起过波澜,但是现在,他心里却格外地难受。
“我才来虚门的时候,你是最反对我这个校长的人,然而后来,你又是最拥护我做校长的人,虚门讲不讲资历,都并不影响我讲不讲感情。”周咏难得地从包里摸出了一包香烟,点火抽了起来,然后抽出一根,放到了身前的载物台上。
载物台好像是电梯那样上滑,然后只听到一系列机械运转的声音,柳叶头顶上一个载物台缓缓放下,将香烟和打火机送到了他的面前。
世人多不知道,周咏会抽烟。
全虚门也只有柳叶和王白虚知道,周咏会抽烟。
柳叶这张树皮般的脸上,荡漾出来一抹暌违的感慨,眼睛里面,也绽放出来一抹久违的光彩。
他生疏地点燃烟,抽了起来。
“当年南宫蝠才死的时候,我们几人一起喝酒浇愁,感叹这位天才的殒落,几多可惜,你也抽了人生中的第一根烟。这些年我一直觉得这东西扰乱神经,所以哪怕再烦恼也很少去碰,看你这笨拙的动作,想来你也没有怎么去碰过这玩意儿。”柳叶笨拙地抽着烟,看着同样笨拙地吐着烟雾的周咏。
这画面有些喜感,两位虚门高层,隔着玻璃幕墙,以同样生疏的姿势抽着烟,烟雾几分呛人地从他们口鼻中钻出来,从两人的神情来看,都并不享受这个过程,但两人都固执地抽着。
周咏抽了足足六七口之后,才终于说道:“你说出来背后的人,我努力保全你。”
柳叶微微地笑着,手中香烟的星火,好像是他人生中最后的余烬。
“我和王白虚下棋,我赢了他,但是,我们其实都是输家,王白虚他很多地方误会了我,可我解释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知道,这盘棋从开始下的那一刻起,解释与否,就没有意义了,我怎么去下这盘棋,也没有意义,我所做的,只是别人希望看到的结果,事实上排除了这场谋杀本身,我存在不存在,都没有意义。我生与否,哪里还有区别。”
柳叶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周咏同样平静的眼睛。
周咏前所未有的觉得他这双眼睛好像是汪洋大海那样见不到底。
柳叶将烟头摁倒地上,看着地上散烂的烟灰,“我说出来,你也保全不了我。我不说,是在保全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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