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穷啊
华梅醒来摸摸大鸿不在身边，起床拿外衣走进客厅给他披上，说：“下半夜天凉，多爱惜自己。”“对不起，还是把你吵醒了。”“其实，我也没睡着。”“坐会吧。”华梅坐下，大鸿说：“华梅，不知怎的，我刚才忽然想到近代的两个伟人，你说说他们打江山有啥不同？”“一个没力借力，一个没力培育力，结果大不一样啊。”“嗯，说到点子上了。自己手中没实力，啥都是空谈。”“实力，固然重要。不过，良将并非雄兵百万。”“关键在于观念路径，一步一个脚印。”“是啊，江丽莲张大林等等，一开始就是轰轰烈烈，得心应手的？大鸿啊，你的才能和实干精神，就是最大的实力！若把你换成张大林等人，他们或许都象一个个的韩树均，此路不通，另谋他路。照样基地失败，也不致于走到你今天这个地步。归根结蒂，就是你刚才所说的观念路径！观念陈腐落后，就算手握雄兵百万，也会一败涂地。观念跟上趟儿，决策顺理成章，便能由小变大，由弱变强，逢凶化吉，顺水顺风。”
大鸿沉默，华梅接着说：“我们不能再沉浸在蓝天白云般的梦境里，必须痛下决心改变自己来适应现实。不然，纵便有天大本事，终将枉费心机，徒劳无功。大鸿，可事到如今，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善假于物，并非不择手段，改变自我，并非否定自我。我们绝不能象那些捷足先登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出卖肉体灵魂。”“唉，商品世界，要坚守一份自我，好难啊！”
大鸿欲求坚守这份自我，生活则让他处处碰壁。无奈去城郊结合部的恒发汽车修理场打工。由于过硬的技术和苦干实干的精神，让修理场谢老板非常赏识，爽快答应他收李德红忠大恒做徒弟，并特意把大鸿与他的修理费分成由六成提高为七成。
大鸿刚刚有点起色，突然收到老家来信说，大沱赌博成瘾，欠下一大堆赌债，而且没有孝心，暗中怂恿老婆折腾分了家。分家时承诺给父母的口粮稻谷小麦，打下来一天不晾晒，也不风去荒壳便过称。气得杨武登跟杨大汉儿去了蜀江远郊的山区打短工。
夏日炎炎，杨武登毕竟六十多岁的人了，接连几天挑粪上山，累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这天中午收工回来，不想吃饭便去躺在床上，感觉身体散架似的。他点支旱烟，默默想：“自己有儿女七个，没想到老了老了却落得如此结果。大女书春最顾家，可官场险恶，糊里糊涂连性命也搭进去；书慧心底坦荡，无奈婆家一贫如洗，自然没望头；书君书艳呆农村，虽农闲去成都卖卖菜多少能赚几块，也只能勉强维持生计。三个儿子，大沱可以说五毒俱全，毫无孝道，大恒还没成家；大鸿，一直是心目中的星星月亮，可他生性清高，有点不食人间烟火，却又总想出人头地，没想到深圳基地，让他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唉，自己还能依靠谁呢？”
下午两点过，太阳火辣辣的。主人家叫出工，杨武登打起精神起来，强撑着挑粪上山。到达半山腰实在爬不动，放下担子歇歇脚。他点支旱烟，呆呆的凝视天空，那高高秃顶，一圈花白头发，苍老油黑的脸庞上，布满岁月刻下的纵横沟壑。他的目光渐渐呆滞，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他蠕动着嘴唇，仿佛在细细地咀嚼自己这一遭路上的苦涩与无奈。
杨大汉儿放下担子跨过来说：“幺爸，你咋啦？脸色这么难看。”“没事，可能天儿太热，歇会就好了。”“唉，你是村里的老支书，你说说，我们土改后就不帮人了，现在怎么又……”“搞市场经济嘛。”“可我弄不懂，万元户多是过去的那些牛鬼蛇神，贫下中农有几个？听说这家老板，过去也是地主，改革开放靠做银元生意发迹。现在男人蜀江做大买卖，女人看着家里，让我们这些人肩挑背磨的来伺候。”“俗话说，聪明有种富贵有根。没办法，人家的脑子就比你我灵光转得快。你来扶我一把。”“幺爸，你真生病啦。今天下午就别干了，反正挑一挑拿三角钱嘛。”“没事，把这挑担上山去再说吧。”
天儿象蒸笼一样闷热，路边野草，地里庄稼都被火似的太阳烤蔫了。杨武登脸上的汗水，沿着深深的皱纹间汇成一条条小河，喉咙里总象让啥东西堵住，气儿难于喘出来。胸口突然剧烈憋闷发慌，脑袋痛得快爆裂似的，身体晃荡晃荡摔倒，滚下坡去。
“幺爸，你咋啦？”
杨大汉撵下坡抱着他呼喊，他嘴唇微微的蠕动蠕动，再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杨武登突发脑溢血，医院抢救无效死亡。大鸿等亲人赶来，个个痛不欲生。
“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