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溜之大吉
华梅华松去蜀江商业局局长办，田局长和基地甲方李经理正好坐在里面。华梅说：“趁现在二位领导都在，我们再次强烈要求，甲方尽快派人去基地考察解决，我们实在没有能力再维持下去。”说：李经理说：“我正在给田局长汇报，不是叫你们等候通知嘛。”华松说：“基地相继遭到灭顶之灾，你们从去年拖到了今年，要我们等到哪个猴年马月？”
李经理不悦说：“你是谁？”“杨华松，杨大鸿的全权代表，要看委托书吗？”“你什么态度啊！”“我就这个态度，咋啦？”“你……”田局长招招手，止住彼此的话头，笑笑唱红脸打圆场说：“老杨，先喝茶、先喝茶，别急，有什么话慢慢地讲。”这时，林菲走进来，给华梅华松暗递个眼色，在耳边嘘两句，他起身说：“我有点事儿，你们谈吧。”
李经理离开，华松详细介绍受灾情况后说：“田局长、林局长，如果换得我是杨大鸿，我才管不了那么多，早卷铺盖卷儿走人了。或者跑来住在你们的办公室讨饭吃。如此之灾，我们苦苦撑过一年多，特别是最近几个月，竟没有沾过一点油星儿。这人心总该是肉长的吧？如果你们继续玩一个拖字儿，我马上发电报通知留守工人，全部跑来你们的办公室，吃着住着等着解决问题。”田局长说：“老杨，你这样做，造成的影响损失谁承担？”“田局长，你说该谁承担？就算要我承担也行，反正我农民一个，乡下几间破草房，你们随时可以去查封了。”林菲说：“基地情况的确特殊，华梅，杨师傅，等李经理回来我们再商量商量，力争尽快派人去考察处理。你们先回吧。”
杨武登一早挑着菜芯去鹏湾，走街窜巷叫卖：“卖菜芯，卖菜芯啰。新鲜菜芯，两角钱一斤，便宜卖了。”烈日下，他脚步踉跄，一直到午后，还有大半挑没卖掉。只好返回，路边店买个饼子，店主说：“来瓶饮料？”“不渴。”他去旁边树荫下坐在石头上啃饼子，口里干涩得卷不转舌头呛出来。一阵咳嗽眼泪也咳出来了。他多想买瓶水，摸出钱数数，叹声气又揣回去。搁好剩下的半个饼，裹旱烟抽上。一脸沟壑般皱纹，流露无以言状的忧伤，呆滞目光，注视着水泥马路，干枯腊黄的手，不受控制颤抖。
他默默地想：“解放时打土豪分田地到土地下户，不论大小，自己也算个干部。人前人后没谁指背心。七个儿女，一个推荐上师范，两个硬考上大学中专，逢人就夸我好福气。大鸿这娃儿，在我眼里一直是儿女中最有出息的，没想到他聪明反被聪明误，丢掉庄稼人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到手的铁饭碗，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唉，自己已经老了，想帮帮他又无能为力。他今后的路咋走下去啊。”
杨武登先前干涩的眼眶里潮湿了。
一个姑娘骑单车路过，杨武登吃力地站起身招呼说：“姑娘，买菜芯吗？一角钱一斤。便宜卖给你了。”姑娘停车晃一眼说：“大爷，你这菜芯都晒蔫了。”“下面的还新鲜着哩。”“大爷，这菜是哪里种的？”“七娘山脚那个基地。”“哦，老板叫杨大鸿，对吧？”“是啊，他是我大儿子。”“是吗。我和金亚秋去那里玩过，你儿子认识我的。”“姑娘大名……”“你说**办小刘，他就知道了。”“小刘，你如果看得起这菜芯，随便拿些去吃。”
杨武登选出下面新鲜的，放进她自行车菜蓝里。小刘说：“杨伯伯，这哪成，听说你们遭了灾挺难的。”小刘没零钱便捻张拾元钞硬塞进杨武登手里：“杨伯伯，不用找了。”“姑娘，这……”“叫杨大鸿有空来玩儿。”
小刘蹬车离去，杨武登望着她的背影叹道：“唉，我们大鸿什么都不差，可就是差点儿运气。”
杨武登回到基地，大鸿见菜芯没卖完，说“爸，不好卖就别去卖了。”“好不容易种出来，难道眼睁睁望着在地里烂掉？何况我们现在只能靠卖点菜活命。”“爸，放心。我和李德两个劳力，还找不到一口饭吃？”杨武登没吭声，从衣兜里摸出那半块饼，再分两半儿递给李德大鸿说：“路上太饿，没水咽不下，你俩吃了吧。”
大鸿李德心里五味俱来，杨武登却兴奋地拿出十多块钱递给大鸿说：“给，
叫李德去打斤菜油。”“爸，哪来的这些钱？”
杨武登说了回来路上遇见小刘的情况，李德听着差点没忍住哭出声来，于是转身跑开了。大鸿控制住情绪说：“爸，这些钱你揣着买烟抽吧。”“不行，爸知道你现在有多难。”“爸……”
大鸿去鹏湾为自己和李德找临时工，几乎跑遍所有工厂，要么与专业风马牛不相及，要么被人以庙子太小，大才小用之类的话婉言拒绝。无奈找到老柯，他说：“恕我直言，我能帮你的几十个工人找活干，却不能为你们二位效劳。”“为啥？”“这里多是家族式的港资企业，最需要大量的普通劳动者，至于秘书、经理、高管之类的职位，轻松又挣钱，老板的亲戚朋友早伸手了。”
大鸿于是去鹏湾**办找小刘，她沏过茶说：“大鸿，我那天碰见你爸了，多好的老人。”“谢谢你的施舍。今天来是想请你帮忙找份临时工。”“大鸿，虽说你们遭灾，可何至于此呢。”“刘秘书，你不会也是踢皮球吧？”“这事你找老柯立马搞定。”“唉，找过啦，人家都高抬我。让我飘浮半空中，上不沾天下不着地。”
小刘想想，玩笑道：“环卫站的老王说，他那里正缺两个垃圾搬运工，你去吗？”“谢谢，我和我弟李德去顶了。”
大鸿李德穿着工作服，站在运垃圾的拖拉机上，一手扶着前车厢板，一手撑着铁锹，让尘灰染得面目全非。行人纷纷躲避，或者瞥一眼摸出手绢或纸巾捂住鼻子。李德垂着头说：“大鸿哥，我真受不了，找份别的工作吧，再苦再累也不怕。”“李德，眼下你我无路可走，这算啥呢？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拖拉机开到垃圾回收点，司机关上车门去一边抽烟喝茶。大鸿李德甩开膀子将垃圾装车，一股股发酵的热气和恶臭味儿，熏得李德啪啪啪吐口水。大鸿说：“李德，你戴上口罩。”“天儿太热，戴上更憋气。”突然一股逆风把一团尘灰吹打李德脸上，他眼前一黑蹲下去直揩眼睛，大鸿扔掉铁锹，甩下手套，手在衣服里子上揩揩，跨过去说：“眼睛钻灰了吧，吹吹就好了。”“妈的，老天也不是个好东西，专对弱者使坏。”
装满一拖拉机，大鸿李德爬上车开走。
一个多月后，林菲李经理一行到基地考察，仔细察看鱼塘果园后，李经理与林菲私下交换意见叹道：“唉，大势已去。”“是啊，看来杨大鸿反应的情况属实，没想到这里的自然条件如此恶劣，不能不说他们已经尽力了。”“这片地搞种养业，决策本身就是重大失误。如果建个海滨渡假村，条件倒是得天独厚。”
林菲玩笑说：“李经理，那你投资，我来为你打理，怎么样？”“林局长，你不会跟着我这个老头子犯糊涂吧。现在局属的十几个公司几十家厂，多半让个体户挤得摘了牌子卖了楼，我们公司也是勉强撑着，只能有一碗饭吃。”“哈哈哈，李经理，说正事吧。你是这个基地的1号老板，打算怎么收拾残局？”“唉，谁也没有回天之力。这次来本想见钱就甩掉，现在才知道，就算白送也没人要。特别是这几年拖欠下来的地租，累积起来可不是个小数目啊。要是让村里知道我们来了，恐怕不舍银子就别想脱身啰。”“那溜之大吉？”“我说了吗？”
晚上，林菲偷偷对大鸿说：“基地损失无法挽回，切不可继续陷在这里，眼下能收多少算多少，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第二天一大早，林菲李经理一行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