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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冲走上来:“我们本来是来同你们告别的。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
玄成站着不说话,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那一股情绪中没有出来。严冲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玄成,你没事吧?”
玄成陡然回神,看向冉盈,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说:“阿盈,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罪不至死。冉盈心想。可是她没有说出来,玄成从江湖来,做的是江湖事,不需要京兆府审案那般充分的证据理由,只要快意恩仇。
她摇了摇头,说:“我们明天就离开长安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们。你们……多保重。”
江湖中人,须知江湖险恶。
严冲和玄成都点了点头,玄成看了看冉盈,欲言又止,仿佛是这片刻之间,一个孩子已经长大了一般。
他看看冉盈,又看了看站在台阶上的宇文泰,终究什么都没说。
……
送走了严冲和玄成,两人走回院子,各怀心事。
半晌,宇文泰说:“你去休息吧,明天就要赶路,路上会很辛苦。”
说着将她送回长风楼,转身就要走。
“阿泰。”冉盈叫住他。
他回头,见她扶着门框站着,有些弱风扶柳之态。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狠了?”忽然有一些担心。
宇文泰见她还在不快,便又走回去,摸了摸她的头:“别胡思乱想。我早已同她把话说得很明白,她却这样偏执,这件事终究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冉盈听了,歪着头望着他:“你是怎么说的?”
宇文泰缆.过她的腰:“我说,我想娶为妻子的人,从过去到将来,都只有一个。”
冉盈低下头,忽然有些想哭。
也不知是为什么,自从晋阳回来,总是会突如其来地有一些悲伤。
他细细地看着她如栀子花一样洁白的小脸,软声道:“别胡思乱想了,去休息一会儿。你的宇文郎不会突然消失不见的。”
冉盈听了,眼圈一热,双臂一勾,就势攀上他,仰着脸问:“武川远不远?要走很久才能到吗?”
“也不远,快的话十来天也就到了。只是,武川荒凉,远不比长安这般繁华。只怕你在那里会觉得每天都很无聊。”
这样说着,心里有些感慨。
从十五岁从军,已经十多年没回去了。也不知家乡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冉盈终于笑了:“怕无聊,我就每天折腾你呗。”
不知为啥,宇文泰忽然开始期待回到武川之后的生活了。
人生里,获得总是从失去里长出来的。也许这样一身轻松地过完后半生,也是件好事。平凡的人,自有平凡的幸福和快乐。
两人正粘在一处细细私语,刘武进来说:“公子,有人要见阿冉。”
“谁啊?”如今这长安,除了如罗燕,还会有谁特意来找她?
而如罗燕那家伙,别说璞园,就是昔日柱国府,一向都是直接闯的。
刘武还未开口,身后已经跟上来一个身裹红锦斗篷的妇人。她仪态端庄,声音沉稳:“是我。”
“皇后殿下?”宇文泰和冉盈同时一愣。
“殿下。”冉盈连忙两步迎上去,倒头就要拜,被皇后一把拦住:“不必了。”
乙弗氏只看了她一眼,眼圈就红了:“阿盈瘦了许多。”
一定是这番波折吃了许多苦头。
想到这里,她重重地叹了一声:“你啊!”
那人是有多好,值得这样豁出命去。
冉盈低下头:“阿盈欺瞒了皇后殿下,请殿下责罚。”
皇后抬手擦了擦眼角,伤感地说:“你一个女孩家,偏要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真是想好好的罚你一顿……可如今你都要离开长安了,还责罚什么?”
宇文泰在一旁恭敬地说:“请殿下进屋说话。”
两个人将乙弗氏接入客室坐下,乙弗氏已平静了心情,说:“我出一趟宫不容易,就不絮叨那些家长里短了。”
说着,她向一旁的黄门点了点头。那黄门立刻走出去,对着外面尖声唤道:“抬进来!”
一队金吾子鱼贯而入,每两个人抬着一只硕大的雕花樟木箱,总共十二只,整齐地摆放在客室的一侧。
乙弗氏说:“打开吧。”
金吾子将木箱的铜锁一一开启,打开沉实的盖子。
冉盈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宇文泰都吃了一惊——
木箱子里整齐地摆放着各色的布料,织锦的被褥,华美的衣裳,金银器物,珠宝翡翠,黄金白银。最为珍贵的,是一尊半人高的羊脂玉佛,整料雕成,姿容神态俱佳,巧夺天工,价值连城。
冉盈从没有一口气见过这么多宝贝堆在一起,一时晃了眼,揉了揉眼睛,问:“殿下这是何意?”
乙弗氏看看那些箱子里的东西,又看向冉盈:“这些你收下,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嫁妆。”
冉盈一听,立刻噗通一下双膝跪地,低着头说:“冉盈不敢收。”
乙弗氏说:“有些事情,即便是我这个妇人也看得明白。你历尽劫难刚回长安就被捕入狱又被释放,不过是他们男人之间玩的权力游戏。可在我心里,你始终都是我认下的女儿。虽然从此后你无法再承欢我的膝下,但是我既然自认做是你的母亲,就总还想为你做点什么。我不能亲眼看着你出嫁,能为你准备点嫁妆,心里好受些。”
说着,她伸手将冉盈搀起来,嘴唇动了两下,还未说话,豆大的泪珠又落了下来。
她又伸手摘下自己颈间的金项圈,仔细地戴在冉盈的脖子上,哽咽着说:“孩子,你我毕竟有一段母女的缘分。也许我们今生都不会再见了,可是你要记着,在长安的宫墙内,总还有一个老妇人,在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一样挂念着。”
一番话说得冉盈也潸然泪下。
当初救乙弗氏,也不曾想过身居显位垂范天下的皇后会对她如此真心相待。
乙弗氏用丝帕擦了擦眼角,又强迫自己笑起来:“瞧瞧我,哭什么。你遇着个郎君,肯始终把你放在第一位,为了你放弃一切,我为你高兴都来不及。这可不是每个女人都有的福气。”
就连至尊和她如此恩爱,当初也不得不为了局势将她遣出皇宫。
说着,她走到一只樟木箱旁,拿起上面的那身雪白的婚服,捧在手里,细细地用手抚着,伤感地说:“这是我这阵子亲手为你缝制的嫁衣。女子出嫁,嫁衣不能由夫家准备。”
冉盈双手接过来,见那白襦裙针脚细密整齐,仿佛就看见皇后在灯下为她缝制衣裳的情景,忍不住又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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