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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生不敢轻举妄动,惟恐潼关又是一个陷阱。一时间没了主意。
三千人在邙山脚下进退两难。
正犹疑间,一个小兵骑着马从潼关方向飞奔而来,见了眉生,翻身下马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乐安王吩咐交给将军的信。”
眉生见是冉盈送了信来,心急如焚连忙接过来打开。
目光匆匆一扫,信中说,要他立刻给高澄写战报,就说大军在潼关中了宇文泰的埋伏,派去的数千人全军覆没,请求朝廷增援。
同时,秘密通知高肃,可以动手了。
最后还写了一句话:
留你一命,告诉高肃,我不回晋阳了。
“混蛋!!”
眉生气得大骂,将信纸哗地揉成一团,狠狠掷在地上。
这是冉盈的连环计。
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逃出了高肃的控制;
同时,她也利用高澄不了解前方的情况,给高肃制造了下手的机会。
高澄并不希望高肃打赢,他派病中的高肃来潼关,正是希望借宇文泰的手除掉高肃。
高肃败于潼关,他必大喜过望而放松警惕。
那便是动手的时机了。
只是眼下,冉盈顺利地从他的眼皮子底下走脱,带着三千人去投奔了宇文泰,若是日后乐安王知道了此间的情形,只怕不会轻易饶了他。
潼关南据山腰,北临黄河。此时晨曦微现,看上去肃穆巍峨,气势雄浑。
这座建于东汉的关卡是进入关中的门户,自古兵家必争之地。
此时此刻,这古朴雄浑的额潼关沐浴在朝阳的金光里,静默无言。
潼关下整齐摆着阵列。雄壮的士兵严阵以待。
晨风中旌旗猎猎。
宇文泰看到对面队伍的正中,那个戴着面具的人。
贺楼齐回来把冉盈的话同他说了,他激动得一夜未眠,睁着眼睛看着曙光一点点明亮起来。
此时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响起了一个声音:他/她真的来了。
半晌未动,那面具人驱着马缓缓走出队列,慢慢地朝宇文泰的方向走过去。
宇文泰见了,也驱马迎了上去。
“这是……”后方的李虎和独孤如愿皆不解。
气氛怎么如此微妙。
苏绰知道那是冉盈,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厉害,仿佛要把胸膛炸裂了一般。
两人终于驱马到了面前。
冉盈伸出手,正要去摘那面具——
“别动!”宇文泰出言制止,声音有些抖。
“让孤来。”
他伸出手,缓缓掀开了那面具。
朝阳太刺眼了,晃得他一时睁不开眼。
在这一闭眼间,他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她原谅了他所有的错?
她原谅了于子卿的呕血,原谅了冉英的牺牲?
她原谅了自己的身世,也原谅了他的软弱?
她又一次跋山涉水地为他而来,她又一次重新接纳了他?
真的是她吗?
——等他睁开眼时,
对面那戎装的少女那么好看,那么动人。明媚得如同春天里飘落的第一枚海棠花瓣。
那双眼睛温润澄澈,
让他想起两年前的那个春天,摔倒在自己马前的那个少年,也是用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着他,心无杂念。
“阿盈。”他深吸了一口气,睫毛和嘴唇剧烈颤抖起来。
见到那面具下的脸,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连日来和他们交战的,把他们耍得团团转的,竟然不是高肃,而是冉盈?!
攻下盘豆又贴个纸条仿佛儿戏的是她,据邙山为阵和他们厮杀的是她,不断前来袭营挑战所有人的也是她?!
“真的是阿盈!”苏绰忍不住叫出声来。
莫那娄伸手拍了拍贺楼齐的肩膀:“你小子,立大功了。”
两人相视一笑。她到底是回来了。
可毕竟是冉盈,连回来都是这么执锐披甲,浩浩荡荡。
严冲也笑了:“太好了,阿盈平安无事!”
玄成黑着脸叹了口气:“我就该自己去晋阳找她的!又让宇文泰那厮得了便宜!”
宇文泰忽然很害怕。他不敢动,不敢上前。
他不确定她的心,生怕她转身就走了。
他觉得自己猜不透她对他的想法。
他在她的心里,还是那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吗?
“长安的海棠开了吗?”冉盈望着他,轻声问。
“等你回去,该开满了。”
“我回去,你会罚我吗?”她又问。
他一笑:“走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当然要罚了。”
这样说着,眼底却一热,差点滚下泪来。
“我设计除掉了高澄,帮助高肃上位了。你会罚我吗?”
“妇人干政,国之大忌。也要罚。”
冉盈看着温暖的朝阳斜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俊美的脸上。他的皮肤一半成了温暖的金色,另一半陷入眉骨和鼻梁的阴影里。
他再也不是梦里飘忽不定的影子,也不是午夜梦回时无法剪断的思念。
她忍不住一笑,滚下两行清泪。
她恨过他,咬牙切齿地想过此生再不与他相见。
可是在那深切的恨之后,久久萦绕在心间无法抹去的,依然是刻骨的爱。
男女之间,最刻骨的恨,都敌不过最轻浅的爱。
一念爱生,便是死物复苏,春拂大地。
“臣下领罚。”
她伸手往自己发间一拨,头顶上男子的发髻散了。如瀑的乌发陡的飞扬。
她将自己的长发绾成女子的发髻,又从怀中摸出那支海棠金簪,递到宇文泰面前:
“郎君可愿为妾簪发?”
宇文泰一笑,驱马和她并行,接过发簪轻轻插入她的发间。
然后轻舒长臂,将她从那边马上抱过,稳稳地放在自己的身前。
拨转马头,往回走去。
身后的晋阳军一片哗然。
三千人吗猛然发现一直率领他们的主将竟然不是乐安王,而是个女人,顿时阵脚大乱。
大敌当前,主将倒戈,何去何从?
独孤如愿见此情形,对李虎说:“该我们去了。”
说着手往后一挥,身后的大军排山倒海,呼啸向前。
苍鹭载着宇文泰和冉盈,大军从身边呼啸而过。万马齐喑,卷起尘土飞扬。
两人毫不在意,只觉得这茫茫天地清朗无比。
宇文泰小声说:“你呀,打仗的手法如此恶劣,是谁教会你的?”
“柱国呀。我不是柱国一手调.教出来的吗?”冉盈很有点无耻。
“胡说。孤何时教过你这些乌七八糟的手段。还攻错了……你去翻翻兵书典籍,又谁用过这样无耻的手段?”他忍不住嗔道。
说着,他低头去看她,正见她回过头来对他自得地浅浅一笑。
如孤云出岫,朗月悬空。
她大言不惭:“从前没有,以后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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