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笑起来:“哟,真不得了!这还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啊。”
她饶有兴味地看向苏绰:“苏卫将军,如今柱国开了口跟我们要冯翊,恐怕你是没有机会了。”
苏绰抬起袖子擦着额上的汗,如释重负:“没有好,没有好……冯翊公主如山巅空云,苏绰实在是不敢有非分之想。”
说着又朝向冉盈郑重地拜了拜:“公主,臣下对公主只有景仰之情,绝对没有非分之想,没有非分之想……”
见他那急于撇清的狼狈样,求生欲也太强了吧。冉盈忍不住笑出声来。
现在是皇后在跟前不方便,等出了这凤明殿的大门,看她不好好奚落他一番。
乙弗氏又问:“冯翊,你怎么说?咱们那个不可一世的宇文柱国可在等着回音呢。”
冉盈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
乙弗氏的心里盘算了一下。宇文泰如今廿五了也没娶妻,这冉盈刚册了公主没多久他就来求娶,若说是巧合,恐怕也无法让人信服。这两人应该早就认识的。
心里这样想着,口中说:“莫非阿盈心仪宇文泰?”
冉盈知道皇后必然看破了这一层关系,撒谎瞒着反而不妥。她红着脸伏下身子,轻声说:“其实……昔年在独孤骠骑府中时,阿盈和柱国已经相识了……”
与其让这个疑问始终盘桓在皇后的心头,不如自己招出来,倒也坦荡无可指摘。世人皆知宇文泰和独孤如愿私交甚厚,宇文泰认识独孤如愿府中的一个养女再正常不过了。
乙弗氏果然舒了口气,说:“果然,我方才就猜,你们早就认识。”
“阿盈对柱国从没有过非分之想,故而从没有同皇后言明。并不是故意隐瞒。”
乙弗氏笑了:“现在不是你对他有非分之想,而是他对你有了想法。至于是不是非分之想,还要看你是不是点头了。”
乙弗氏想,陛下特意遣黄门来问,分明就是要玉成此事。
宇文泰娶了冯翊,说出去是皇室的公主,名分在那里,这个体面是给他了,可实际也不过是从独孤府进宫的人。他们本就私交深厚,这婚事倒是没给宇文泰任何扩张势力的机会。
想到这一层,乙弗氏便追问:“怎么样?苏卫将军你不喜欢,宇文柱国你可喜欢?”
冉盈害羞,又撒娇地伏在皇后的膝上腻了声:“母后……”
乙弗氏伸手一拍她的头,假意嗔道:“平日见着我也没见你叫声母后,现下要我给你置办嫁妆了,嘴就变甜了!”
冉盈咯咯笑着,回头去看还跪在地上的苏绰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忍不住又咯咯笑起来。
出了凤明殿,冉盈忍不住讥笑走在身边的苏绰:“我跟你认识那么久了,还从来没见过你那么狼狈的样子。就这么怕我?”
苏绰白了她一眼,反唇相讥:“你一个小小的女子,我怕你做什么?我怕的是那个驸马都尉。”
冉盈一噎,撇过头去:“别乱说话,赐婚的诏书可还没下呢。”
苏绰叹了口气:“我就后悔那天在御花园,我就不该管你。你是什么人啊,什么样的困境脱不了身,害得我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皇后今天早上把我唤来一问,我吓都快吓死了!”
冉盈听了这话,微笑着看向他:“我在阿绰的心里这样神通广大吗?”
苏绰听了,也抬头去看她。
她一身胭脂色的衣裙,面容姣好,娇艳欲滴,眉间眼梢都是待嫁娇娘的俏丽风姿。
苏绰不免又想起昔日郎英凭风而立的俊逸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轻声说:“那日我看你被一群叽叽喳喳的世家女讥笑,其实心里很为你觉得不甘。我那时想,昔日里纵横千里挥剑沙场的郎英,居然沦落到被一群不知深浅的小女子嘲讽,实在是有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遗憾。阿盈,你若是个男子该有多好,千里江山,任你驰骋。”
冉盈听了,默不作声,将目光投向宫城外湛蓝的天空,半晌,问:“阿绰,你以为,我从此就要将命运托付在他手上了是吗?”
苏绰惊奇:“这是什么问题?你都与他为妻了,还不是托付给他?”
冉盈缓缓地摇了摇头,坚定地说:“我早已想好了一切。他若待我好,我们自然相安无事,我也愿意为了他退居后院。可退居后院并不意味着我就从此和那些女子一样终日闲话家常无所事事了。”
她将目光收回来,转头看向苏绰,“郎英始终都在宇文泰身边,为他出谋划策。”
她又将手按在心口上:“郎英也始终都在这里,不做任何人的囚徒。”
苏绰一凛,在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那个风姿卓绝纵横在天地间的郎朗少年又站在了他的面前。
见苏绰发愣,冉盈又一笑:“倘若有一天他负了我,我就不要他了……这天下那么大,哪里不能任我冉盈飞鹰走马?”
苏绰脸色一变,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身后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阿盈想去哪里飞鹰走马?”
冉盈一听这声音,刚才还清傲的姿态陡然委顿。
只见她将脖子一缩,迈开步子就要逃,却被后面的人一把拎住,提了回来。
宇文泰将她往自己跟前一放,黑着脸看着她。
这狗东西,刚刚才让他开心了那么一小会儿,一出宫门就听见她的高谈阔论,还敢扬言什么天下这么大,要到处飞鹰走马!
苏绰的冷汗又滴了下来。
冉盈回过头,小心地看着宇文泰赔笑:“柱国听错了……”
“哦……”宇文泰依旧冷着脸,“是孤年纪大了,耳力不行了。”
“不是的不是的!”冉盈连连摆手,“阿盈不是这个意思……阿盈是说,天下这么大,阿盈想跟着柱国到处飞鹰走马,飞扬跋扈!”
宇文泰的脸眼看着黑得更厉害了。这狗东西!打不下手,骂不出口,只能任自己被她一次次气得肝疼,还无法发作。她怎么就那么会对付他?
苏绰想,这两人如今打情骂俏起来也不忌讳着旁人在场了。
眼看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热火朝天的,火药味中间夹杂着甜味,甜味中间又夹杂着酸味,听得旁人的心忽上忽下起伏不定。他这个外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实在是尴尬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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