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老勺头所言,第二日午时一过,大军前锋便与龙方小股人马遭遇了。
龙方军队竟一触即溃,四散逃遁。
苍蘼前军并不追击,而是迅疾于山脚荒原上呈箭头形铺开,中军漫上山脚数处连绵小丘,后军则将小丘与山脚空隙填满。
“将军有令,火速将丘上树木尽数伐倒,小木扎做寨墙,大木制为檑木!寨墙之外,掘丈二宽、一人深壕沟。壕沟之前,立拒马枪,撒铁蒺藜!”山丘之上,传来号令之声,绵延不绝。
“快,快,快!火速登山伐树!”窦除一迭声催促,弃等人赶紧往小丘上奔跑,寻到林木茂盛之地,便要轮胳膊开始干。
弃虽从未领兵,但那彩石中蕴含的无上兵法智慧,早与他多年行猎经验融合,化入神识之中。待他与老勺头登上小丘,左右一看,心中暗暗佩服:那蹇横口气虽大,却还是有些真本事!
此处地势绝佳,既能扼住通往苍蘼国中的要道,又居于水路上游,背倚大山居高临下,面前一片十数里宽阔荒原,极是易守难攻。伐倒树木之后,丘顶视野愈发开阔,还断了敌军火攻的念头。
只这边树还未伐倒一半,远**原尽头便出现了一条黄线。黄线如潮水般涌来,只一瞬,众人脚底便开始震动,空中亦有如闷雷滚过。
“龙骑!”老勺头惊呼了一声,弃不觉立直了身子张望。
那黄线竟是马蹄扬起的飞尘,行至近处时已是半天云高。飞尘中的马匹皆极其巨大,身披重甲,头顶尖刀,阳光下遍体青光,真犹如条条蛟龙在滚滚黄尘中飞腾。马匹上的战士也极壮硕,手中皆拖着一条铁链,似乎拴着什么重物,将满地泥尘搅得高高扬起。
“怪不得声势如此惊人!”弃看见那骑兵的架势,心中惊叹,“这龙方军队果然凶悍,突然现身,疾如飓风,竟趁我苍蘼前军立足未稳之际发动奇袭!”
苍蘼前军却并不慌乱,一声号令,前排战士迅疾下蹲,藏身盾后,只留下长矛矛头对外。
后排弓手齐齐引弓,令旗一挥,“嗖”箭矢蔽空而去。
龙骑全身重铠,弓箭对它的作用并不甚大。
数百骑转眼已冲至前军阵前,骑手手中铁链扬起,弃这才看清,铁链另一头拴的竟是一个巨大铁球。铁球所过之处,如同巨镰刈麦,一大片苍蘼兵士被无情收割,齐刷刷倒地。
眼见龙骑占了上风,击飞了不知多少苍蘼士卒。令旗又起,前排苍蘼士卒竟纷纷闪开,让出一条路来。
那龙骑一见敌阵退让,毫不犹豫便冲了入去,竟如同一个个铁血漩涡,将周围的苍蘼军士尽吸了入去。
“似这般打法,要损失多少士卒?缘何要放他们入内?”弃心中方在狐疑,场上局势已经变化。
那一个个漩涡竟接二连三迅速消失,余下数十骑见势不妙,纷纷回撤。
弃仔细一看,原来后排军中藏了不少钩枪手,专钩马腿。龙骑唯一的弱点恰恰在这马腿之上,一旦战马失蹄、骑手落地,便再难施展,只能被活活碾成肉泥。
看来对付这马,蹇横早有准备。表面看起来如此粗犷的汉子,心机竟十分缜密。弃心中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升起,也说不清是什么,却总夹杂着一丝不安。
“快,快!谁要你们停下来的?”窦除冲了过来,手中竟挥舞着一根鞭子,“啪”甩在老勺头背上。老勺头腰一弯,嘴角抽搐了两下。
“你怎么打人?”弃一闪身将窦除手中的鞭子夺了下来。
窦除吃了一惊,随即脸色一沉,手往腰刀上摸去:“嘿,翻了天了,你当这里是哪儿啊?”
小锅盖闻声也冲了过来。
老勺头一把将两人拉住,又看一眼窦除:“两司马,方才是我的不是,你不要动气!”
见老勺头不愿与他计较,弃与小锅盖亦再未说什么。
窦除自弃手中一把抢过鞭子:“小子,若不想死,就乖乖听话!”
转身气哼哼走了。
便在这时,空中陡然一暗,地面颤抖,龙方的第二波攻击又到了。
这次却是半空云中突然俯冲下来十数只五彩斑斓的巨鸟,口中喷出熊熊火焰,背上似有羽毛掉落,触地即燃,地面瞬间陷入一片火海。
荒原之上,竟又冲过来数头巨兽,皆有城楼般高大,鼻中亦是喷出火焰,口中却是吞吐寒芒。每次烈火灼烧、寒芒吞吐,苍蘼士兵便倒下一片。
弃吃了一惊,这鸟与兽又是何处来?莫非又是什么来自远古的神兽虚影?
再定睛看,不对!那鸟上下振翼并不连贯,乃是如同木鸢一般,由机括牵引发动。掉落的亦不是什么羽毛,而是无数竹筒。原来每只巨鸟身上皆有一名骑手,那骑手只管往下“哗哗”乱扔竹筒,竹筒之中皆是火油、硝石等物,露出引线。
每隔一阵,骑手便会驾驶巨鸟俯冲喷火,竹筒一遇火花便爆燃开来。只是这鸟制作十分精巧逼真,看来竟比木鸢还要灵巧几分。
那兽亦是机括操控,口中喷出的全是由机括发射出的弩箭,竟能穿透苍蘼士兵的盾牌与盔甲。并未见到骑手,应是躲在了巨兽腹中。
“这可麻烦,不知蹇横又有何退敌之法?”弃心中思忖。
“呼——”竟有四五只巨鸟越过前军,直接飞至山丘上空,开始进攻中军。
山丘上皆是伐倒之树木,转瞬被点燃,到处是浑身火焰挣扎惨叫的苍蘼兵士。
“啪”一个竹筒落在小锅盖身边。
“小心!”弃一跃而起,扑在小锅盖身上,往旁边一滚。
“啪、啪”竟又落下两个竹筒,一只巨鸟带着火舌呼啸而过。
“嘭!”一个竹筒遇火,炸裂开来,另两个即刻也被引爆。
“唰”一条人影飞过,横在了他们俩身前,挡住了席卷过来的火舌。
是老勺头!
“走!”弃拉起小锅盖,往外一甩。
小锅盖借力,飞出了数丈距离。
弃再去拉老勺头之时,老勺头已是一个火人。
“赶快走!啊——”老勺头扑倒在地,瞬间被烧为一截焦炭。
“老勺头——啊!”弃再不能控制自己胸中怒火,仰天大喝,一跃而起。
一只巨鸟又在俯冲,弃竟越过它的头顶,那骑手明显吃了一惊,手一抖,一个竹筒掉了下来。
弃一把将那竹筒抓住,甩进了鸟嘴之中。鸟嘴中藏有火种,腹中藏有烈酒,将烈酒以激筒喷出,经过火种引燃,便是从地面看到的鸟嘴喷火之骇人景象。
竹筒破裂,“轰隆”一声巨响,那鸟被炸成无数碎片。
立时有人发现那巨鸟自己亦是怕火,开始有火箭往上射。只是那制造这鸟之人早已想到,鸟腹部裹了数层铁片,骑手将鸟往半空拉升,箭头根本无法穿透,纷纷掉落。
此时,中军令旗竟又升起。
后军中一声令下,数十团黑乎乎不知什么物件,铺天盖地朝着那些大鸟飞了过去。
弃正要第二次跃起,仰头一看,那黑乎乎东西已在半空展开,竟是一张张大网。
这数十张大网,皆裹了巨石,以投石机射出。
那鸟虽然灵活,能够躲开飞石,却甚难躲开漫天巨网。
只一瞬,已有数只巨鸟被巨网裹住,倒栽下来。
巨鸟摔在地上,即刻炸成碎末,却依然威势惊人,伤了不少地面的兵士。
再看那数只巨兽,铁甲包裹,不惧刀剑水火,皆已冲入前军深处。
中军令旗再起,前军纷纷闪避,巨兽直扑小丘而来。
又是数十团黑乎乎大网飞出,裹住那数只巨兽。
巨兽发力,大网被挣得格格作响,眼见便要破裂。
突然自壕沟中冲出一群兵士,个个身负激筒,潜至巨兽身下,开始往巨兽腿上“呲呲”猛喷。
巨兽腹底,有几处死角,巨兽甚难顾及。
巨兽终于挣破大网,“咣——咣——”再往前冲得几步,竟“吱哑,吱哑”愈来愈慢,最终不能动弹。
弃心中惊奇:那激筒之中究竟何物?竟能让那巨兽丧失行动之力。
眼见巨兽不能行动,苍蘼兵士如蚂蚁般涌上去,欲要打开巨兽。
却听得“嘣——嘣——”数声惊天巨响,巨兽竟也炸裂开来。
威力之大,将小丘炸成数个数丈深大坑。
那些往上冲的苍蘼兵士哪里会料到还有这么一出,一时间,又是血肉横飞、死伤无数。
弃亦是看得毛骨悚然:这机关巨兽竟还安装了自毁装置,冲入敌阵之后,一旦被俘虏,便可启动。既不让敌军得知巨兽制作之秘密,还可出其不意杀伤一大片。
战场终于安静下来,遍地尸骸,空中漂浮着各种焦臭与血腥气息。
那小丘已被烧得光光溜溜,再无需伐树。
“伍长……”小锅盖满身炭黑,从地上爬了起来,“老勺头,他……”
小锅盖抖抖索索递给弃一团被烧得焦黑的东西,那是一个皮包。
“只剩下这些了……”小锅盖突然蹲了下来,捂着脸抽泣起来。
弃打开那小包,里面有一小块似玉非玉的东西,还有一团布,捏一捏,竟是裹着满十三身上取下的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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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你为何都不与我说?”扬灵知道弃出征的消息,已是两日之后。
“灵儿,父皇乃是怕你不愿意,也不想看见你担心。”看见扬灵脸色煞白,双眼抖动,姬肇突然有些后悔。
“父皇既然知道灵儿不愿意,为何还要将弃哥哥送上战场?莫非父皇是存心这么做?”扬灵直瞪瞪盯着皇帝。
“怎么会?是那蹇横,定要苍灵卫与他一同上阵杀敌,说是替你拿回颜面。再说苍灵卫却是骁勇过人,阵前定能助上一臂之力。”
“又是他!”扬灵脚一跺,冲出门去,“你便那么怕他?好似这苍蘼倒是他蹇横的天下!”
“灵儿,你去哪里?”皇帝愣了一愣,嘶喊一声,竟喷出一口血来,“给我将她拦下!切不可让她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