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重咳不止的母皇抬眸,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情绪失控的我,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挑起。
“现在,你满意了?”我略带挑衅地质问着母皇,袖中双拳紧攥。
母皇纤纤素手扣着父君的臂膀,眼波流转,情真意切。
不多时,她眼帘微动,娇声轻语,“项渊,别怪歌儿,她还小,不懂事!”
父君重重地闭上眼眸,语音微颤,“清辞,伤你之人当真是歌儿?”
母皇摇了摇头,眼角清泪簌簌挂下,“是我对不起她,让她自幼在外,漂泊多年!这一刀,算是我欠她的!”
“项渊,今生缘尽,来世再聚……”
母皇语落,气绝身亡,本就趋于透明的身体化作了一串带着些许寒气的水泡。
水泡落于鼻尖上,针刺般的疼痛。
父君仓皇失措地徒手抓着水泡,然而水泡兜兜转转落入他掌心之中往往停留不过一瞬,又化作无数细小泡沫,而后凭空消失。
他怔忪地瘫坐在地上,眸中情愁难消,又添新恨。
“父君,你信我吗?”
我定定地看着他,明知道他恨,仍不死心地追问着他。
啪——
一记响彻云霄的巴掌声乍响,惊起树梢无数飞鸟,也使得在场之人惶惑不安。
我下意识地闭上双眸,脸颊却没有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待我睁开双眼时,始觉容忌已挡在我身前,生生替我挨了父君毫无保留用尽全力的一巴掌。
一时间,周遭皆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完了!这幻境本是东临王命人重建,水神如此待他,东临王怒极,将幻境铲平当如何?”
“快逃吧!东临王本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儿,这回怕是要大开杀戒了!”
“妖女手刃亲娘,其罪当诛!东临王就不该护她!”
………
我愣愣地盯着容忌肿得老高的脸颊,冰凉的指端来回碾着他嘴角的血迹,既心疼他所遭受的不公对待,又痛心父君的不辨是非。
“歌儿,走吧。”容忌并未因这一巴掌迁怒父君,他紧握着我冰凉的手,带着我快步离开了幻境。
“等等!”
我敛起潸潸而下的泪,阔步逼近晕死在叶修怀中的且舞,以手中冰刀砍落她的三根手指,强行夺过她手中的瓷瓶。
然,瓷瓶一落入我手中,随即碎裂成渣。瓶中之血闪着道道金光,转而如同一尾水蛭,“蹭”地一下钻入容忌眉心之中。
怎么回事?难道且舞的傀儡术大成了!
我惊疑地看向容忌,但见他神色如常,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安定了些许。
叶修雷霆震怒,以宽大披风将且舞遮得严严实实,随即单手握着紫幽魔弓,对着我的命门处左右开弓。
“毒妇,若不是看在阿汜的面子上,我早已将你千刀万剐!”
叶修咬牙切齿道,招招皆下狠手。
我亦不遑多让,一脚踹落他手中的紫幽魔弓,随即将之踩至脚下,面露讥诮,“待真相大白之日,你们即便跪在我身前,磕头求饶,我也不会多看你们一眼!”
“够了!”父君厉声呵斥道,“清辞尸骨未寒,你又想大开杀戮不成?”
呵!这就是我仰慕敬重了四百年的父君!
我仰天狂笑道,“百里项渊,你我父女缘尽。从今往后,再无牵扯,互不相干!”
话落,我单刀划开心口,将溶于骨血的八荒活水逼出体内,目不斜视地当着父君的面将八荒活水毁于一旦。
“你给的命,还你就是。”我再以匕首划开手腕,任热血喷涌,心死成灰。
父君面上晦暗不明,许是后悔自己太过冲动,喉头“咕嘟”一声,黑血飞溅。
我知他对母皇用情至深,因而在他不分青红皂白误会于我时,我尝试过心平气和地同他解释。
而他呢?将毕生神力集于一掌,丝毫不顾念父女情意,狠狠地朝我扇来。
虽然,那巴掌并未打在我身上,但打在容忌脸上,更是让我义愤难平。
今日之恨,我会永永久久铭记。
“我且歌,于今日,父母双亡。”
现在的我,应该很狼狈吧!
故作坚强,却又不小心红了眼眶,只得将脸藏于容忌心口,随着他快步离去。
容忌生怕我失血过多,紧攥着我的手腕,“歌儿,他不是不爱你,他只是太在乎母皇了。”
“我的梦境被篡改了,天下人不信我,无可厚非。但作为我的至亲,他为何不能多给予我一些信任?”
小卓和南鸢尚且愿意信我,为何父君就不愿信我?
“无情死了,若雪死了,清墨死了,清羽死了……我所在乎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而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被所谓的宿命所累,香消玉殒!”
容忌全神贯注地盯着我心口的刀伤,眉头紧锁,“你这样伤害自己,是想心疼死我?”
“我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从今往后,再没有人值得我为之伤神!
容忌闻言,只紧紧将我揽入怀中,重复呢喃着,“乖,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会放过!”
说起这事,我才想起在我手中碎裂的瓷瓶,下意识地箍紧了容忌的腰,“方才有金光钻入你眉心之中,不碍事吧?”
“无碍。昨夜,师父为我特制了一道护身符,万蛊难以近身,邪术退避而消。”
多亏我还有个半吊子师父!虽然他时常做着不靠谱的事,为人看上去也十分糊涂,但关键时刻,他从不掉链子。
容忌继而说道,“方才引我追出喜堂之人,确是圣君封於。他同且舞里应外合,并传授给她数万年修为。”
“恐怕还不止于此!我的梦境,幻境之外的人根本改不了!母皇那一缕残魄几无仙力,定然无法施展造梦术。但若是她将造梦术的要诀教予且舞,且舞绝对有能力篡改我的梦境!”
冷静下来后,我才知她步步为营,等的就是我自设梦境,自掘坟墓。
“有兴趣去圣君老巢看一眼?”容忌捏着我的鼻子,气定自若地给我擤着鼻涕。
“你知道他老巢在哪?”
容忌微微颔首,“只要他敢现身,偌大的东临,全是我埋下的眼线,还怕寻不到他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