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金鹰帝国的粮食分三种:军粮、民粮和商粮。军粮自然是军队用粮,民粮则只能在本省贩卖,只有商粮,才可跨省流通。而那家粮行给邓新武的一批粮食,却是一批民粮。
贩卖民粮,等若是意欲扰乱帝国粮食市场,这可是大罪。邓新武几番申诉,全然没有结果,不久就被判了流放之罪——要他去无垠海旁边的污浊之地周围戍守十年。坐牢期间,家产也被低价拍卖一空,几乎所有的产业都落到了钮觐安手中,连家中近二百户佃农,都被赶离了土地。
邓新武的妻子知道戍守的地方形式险恶,邓新武又是被人陷害,若是到了那里,等于就是个死字。因此连夜赶回娘家,将全身首饰都典当给了几个姐妹,凑到一笔钱财,买通了人,在半路用一个替罪者将邓新武换了出来。但此刻两人身无分文,又不能抛头露面,只得上山做了野民。但即便如此,深山里这么一户人家,周围野兽众多,情势也是危殆。
不过也幸亏钮觐安做事太过狠毒,那二百户佃农没了去处,又想及邓家平日的好处,里面的年轻人就联合起来,重新到山里投奔了邓新武。但人口一多,安全虽然有了保障,周围的土地又是不够。所以没奈何,才出来抢些过路钱维持生活。
苏明海在一-一-本-读-小-说--ybdu-co旁听得咂舌——他前世这些仗着权势谋夺家产的事情看得多了,但到了这个世界后,所见虽然有许多杀人夺命的事情,但象那个钮子爵这般的手段,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这钮觐安着实做得严密——他的粮行是借也好,是卖也好,粮食给的是邓新武这个本地人,一切合法合理。但邓新武哪里会知道粮行的这批粮食竟然是不能运出郡卖的——只怕对方还曾经故意引导,让他将这批粮食拉到五原郡去贩卖,这就叫有理无处说去!而且现在邓新武用替罪者暗中换人,又是一桩大罪,从此再也不能翻身。那钮觐安明明白白买下罪人的产业,大家都知道是侵吞私产,却偏偏没有一点错处。
“如今只是你一面之词,我也不能判断真假……唉,但无论如何,你终归还是犯了罪……此去龙首郡,我会仔细打听,若是此事属实。哼哼!官法如炉,钮觐安虽为子爵,也必有报应的一天!”
于慎行其实已经对邓新武的话信了七成,但他毕竟为人谨慎,因此可以点出还需查明方可定夺。
邓新武顿时重新跪倒,大哭道:“大人若能为我邓家报得此仇,我邓新武感激不尽,必结草衔环以报大人恩德!”
但苏明海在一旁却极为奇怪——这纽觐安一番布置,可谓是天衣无缝,全无一点违法之处。自忖自己若是没有这么一身本事,碰上了这样的事情,也还真只有同归于尽一途,再无别的半点办法。见于慎行如此说话,苏明海奇道:“于大人,我看这一件事,那钮伯爵似乎并没有什么破绽可找……即便真的查明属实,大人好像也拿这位伯爵大人没什么办法吧。”
于慎行双眉一挑道:“哦?苏大人,你倒说说,怎么就没有办法?”
苏明海道:“那钮伯爵借钱、借粮,整个过程,都没什么违法的地方,如果真要抓他的把柄,也只有和郡守合谋,低价拍卖财产这一条吧。”
于慎行笑道:“按个罪名,抓起来,五木之下,何求不得?”
苏明海知道于慎行素有贤名,见他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大奇,迟疑道:“这……这不是……”
于慎行知道苏明海心中所想,拍了拍他的手臂道:“律法,不外乎天理人情,苏大人如何作如此想,是在太过拘泥了。”
苏明海还是有些不解:“律法需符合公众之道德,这个我是知道的,但如此草率用事,那律法的存在又有何意义呢?”
于慎行道:“律法对罪恶的审判,要引导的是公众的道德符合国家利益,要体现的是人心所向,如果一味拘泥于律法的规定,反而违背了人心,那迟早就会成为权力者手中玩弄的文字游戏。”
文字游戏这四个字,宛如当头棒喝,苏明海顿时惊醒,心中暗忖,在他前世,官商勾结,权力就是一切,寻常百姓受了委屈无处伸冤,高官权贵心中所想就可以随便从律法中找出依据来,可不正是变成了权贵者手中的文字游戏嘛?他前世做了多年的小官,也算是这种文字游戏中的得利者,故此才会以为按律法死搬硬套才是正理,一时竟然没有想到法律也要符合天理人情这上面去。
于慎行沉思了一会,忽然又道:“一千二百余年前,瞰泽洲又一大宋帝国,苏大人可知?”
苏明海还在深思于慎行刚才的那句话,闻言一愣道:“这大宋帝国为神眼山脉蛮族所灭,我自然知道。”
于慎行道:“大宋帝国为鼠尾国逼迫,局促于瞰泽洲北方。北撤之后的永兴年间,出了一位大忠臣岳据岳停平,含冤屈死。到了永熙年间,又出了位大奸臣韩立韩杰夫,入狱后绝食而死。对这二人,不知苏大人如何看?”
苏明海虽然读过许多大陆史书,但对这么两个人却谈不上研究,只是知道岳停平是大宋帝国刚刚北撤时出现的人物,一意南征,几乎收复了瞰泽洲南方近半土地。但当时大宋帝国老皇帝被囚鼠尾国,北撤的新任皇帝担心鼠尾国兵败后危急自己的皇位,连下一十二道金牌,召回了岳停平,最后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赐死在风波亭。而韩杰夫则是北撤中后期出现的帝国宰相,也是一力南征,空耗民力,最后获罪下狱,在后来的大宋帝国史志上却是列入了奸佞传的。此刻见于慎行如此相问,苏明海也只得照此而说。
于慎行道:“苏大人又没有想过,这两个人都是主张竭力南征的,但为什么一忠一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