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夷城。
一如绍嘉所说,盖因夷城民风太过彪悍,以至于那吴国海军并未捣乱——吕瑞姜一行人暂住华氏药肆,惊胆颤地干等到天亮,竟然甚么事也没发生!夷城人们的生活一如既往:安逸而朴素,该卖货物的卖货物,该去捕鱼的去捕鱼,敌军影子都见不着!
让人误以为甚么莒国沿海一带被吴国海军打劫之类只是说笑。
但当中午,吕瑞姜陪同绍嘉闲逛夷城时,忽见好几名受伤的外来人闯了进来,再被昨天抓他们的那支夷城队伍带走——吕瑞姜不得不相信在夷城之外,战火已起,只是她没接触到罢了。
——话说夷城士兵们不会先抓人,又再放人吧?……吕瑞姜有趣地心想。
然后,到了下午,当吕瑞姜瞅见那几名受伤的外来人竟都出现在药肆里,嘴角抽了一抽:不会吧?被她猜对了?……
“哎哟~哎哟~”那几名受伤的外来人叫痛不已。
老医师尽职地替他们包扎伤口,安抚道:“只是皮外伤——无妨,无妨。”
诊好那几名受伤的外来人,老医师又忙碌别的琐事。
歪了歪脑袋,吕瑞姜决定向他们打听一些情报——“喂~先生……?”吕瑞姜打量那几名受伤的外来人,迟疑了一下,又改个称呼,“壮士,你们打哪儿来呀?”
那几名受伤的外来人齐齐地看向吕瑞姜,皆道:“俺来自莒国!”“俺来自杞国!”“俺是夷维的!”……
满头黑线,吕瑞姜无声地吐槽:很好~来自不同地方啊!
“我……咳~俺来自临淄!”吕瑞姜清了清喉咙,努力地入乡随俗,“俺是昨天来的……请问,你们遇到了甚么事呀?”
吕瑞姜指了指那几人的受伤之处。
便听来自莒国的伤者叹气道:“唉!别提了,吴国有一支海兵,可厉害了,把俺家给烧了……俺吓坏了,只能逃啊逃!幸好他们没追来,否则俺小命难保也。”
其他受伤的外来人也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俺家也被毁了……全是那些吴兵干的!”
“夷维也遭了殃?”吕瑞姜倒吸一口气,“昨天还有人说,俺却是不信,哪知……”
重重地叹气,吕瑞姜适时地露出一副哭丧的表情。
“莫哭,莫哭”那名来自莒国的伤者安慰地说,“好在夷城也算安全——咱们先留在夷城一段时日,等到他们打完了,咱们再各自回家看一看……”
“也只能如此啦!”众人叹息,只希望这场战事能早些结束。
至此,吕瑞姜终是接受吴国发起战争这一事实——
暗地拍了拍胸口,吕瑞姜想到公子嘉:但愿嘉哥哥能平安无事,最好能活着抵达临淄……
眨了眨眼,吕瑞姜决定和绍嘉以及一众护卫们,暂居夷城。
卫国,帝丘。
磨磨蹭蹭地,公子黔一行人总算来到了卫国的都城。
好奇地打量四周,公子黔流露一丝失望之色。
穷!
太穷了!
真是太穷了!
卫国都城与齐国都城相比,简直上不了台面!
但这也侧面地烘托齐国实力之强悍,远不是卫国可以相提并论!
莫名地,公子黔内心产生一抹激动:第一故乡不愧是第一故乡,甩了第二故乡好几条街!
公子锄瞥了一眼公子黔,不太理解他为甚么激动。拍了拍公子黔的肩膀,公子锄道:“咱们去卫宫?”
“啊?”公子黔愣愣地应道,“怎么去?——你认得路?咱们直接去?”
也不晓得对方会不会放行!
公子锄翻个白眼,吐槽道:“好歹本公子身上流淌半个卫国王室的血脉,如何进去不得?”
言罢,公子锄勾了勾手,领着公子黔一行人前往卫宫。
宛如回到自己的家里,公子锄大大方方地来到卫国城门,如同往日一般,说道:“本公子要回宫,你们快放行!”
说来也奇,那卫宫城守似是认得公子锄,竟然乖乖地让道!
于是,公子黔瞠目结舌地跟随公子锄走进卫宫——当然,公子黔的护卫们只能守在宫外!
进了卫宫,公子黔后知觉地想起:倘若公子锄和他翻脸,他岂不是没法脱身?
打个哆嗦,公子黔决定谨言慎行,坚持不去得罪公子锄。
暂时地充当公子黔的护卫,公子黔瞅着公子黔各种趾高气扬地找人、问话、行走,最终来到一座宫殿前——
又进宫殿,公子黔便见殿内坐有一名老人。
老人白发苍苍,一见公子锄,几乎老泪纵横,喊道:“锄儿!……”
“外公……”公子锄低声地回应。
略微地思考,公子黔隐约地明白,眼前的老人,赫然是卫国的君主——
卫王!
卫王,姬姓,卫氏,名辄,卫国第二十九代国君。
自觉地退至一角,公子黔一言不发,默默地注视爷孙俩儿团聚的那一刻。
公子锄向卫王行完礼后,卫王就像普通的长辈一般,对公子锄问长道短。而公子锄也一扫以前的叛逆,对卫王十分孝顺恭敬——公子黔看得咂舌:倘若不是知晓公子锄以前的作为,公子黔差点就信了!
公子锄和卫王聊了半天,才堪堪地结束。
尔后,卫王突然道:“晋国使臣来了,说了好一通大话,非让寡人写封忏悔文书——寡人虽写文书会落了自己的颜面,但要比起卫国,却是值得的……寡人也听了那个晋国使臣提到了你也参与其中,寡人本是不信,但见你来了,才知那个晋国使臣虽然嚣张,却没胡乱说话!”
说罢,卫王伸出手来,拍了拍公子锄的肩膀。
公子锄脸红道:“说来惭愧,孙儿本来是想回卫国借势,哪知遇上了晋军想来攻打卫车——孙儿虽在齐国长大,却不敢忘记母族的故乡,故而才去厚颜地见晋王,劝了一把,没想到晋王也通情达理,居然同意了孙儿的请求。”
“好!好!好!不愧是寡人的孙儿,果然厉害!”卫王开怀畅笑,“你要借势,是罢?——寡人借你卫兵两千,可否?权当你替卫国免去一场战事的奖励……”
公子锄挑高了眉头,喜不胜喜,鞠躬道:“多谢外公。”
“客气甚么?”卫王拍了拍公子锄的双手,状似感慨,“孩子,苦了你啦!寡人原以为你会当任齐王,哪知……唉!却不知那位齐国女君,是何风采,居然能胜任王位?”
公子锄脸色略微不大自然,咳了几声,含糊道:“她也没甚么本事,无非是仗着田氏家族,尤其是田穰苴……”
“那个大司马?”卫王目光一闪,“昔日,大司马风姿的确令人钦佩,只可惜……也罢,孙儿可要记得,那女君有大司马,你也有整个卫国——只要你愿意,寡人必会扶持你!”
听至此处,公子黔大气也不敢出,紧张地瞪着公子锄,生怕公子锄心动,反口再咬吕邗姜一口。
好在公子锄原则在线,委婉地拒绝道:“外公之意,孙儿心领——孙儿且回齐国去了。”
言语里并没透露要让卫国做他公子锄的后盾——
这也就意味着,公子锄放弃争王!
卫王若有所思,公子黔则大大地舒气。
太好了!
公子锄带兵回齐,安分守己便已足够。
——得到两千卫国士兵的公子锄一行人,连歇息时刻都不敢浪费,果断地调转方向,又朝齐国赶去。
鲁国,曲阜城。
“大王糊涂啊!”白发苍苍的孔子连连地重拍案几,精神抖擞地大吼,“吴王邀请鲁国,说要攻打齐国,大王想也不想地,便就答应了,也不动一动脑子,那吴国与齐国隔着千山万水,齐国想要反击吴国,却要花费不少功夫,但若找上鲁国,一解怒气,那是相当容易……毕竟鲁国是齐国的邻国啊!”
吹胡子瞪眼睛,孔子怒不可遏。
周围的学生们垂头不语,一言不发地聆听孔子的怒斥。
事实上,学生们很想说:自打吴国开凿运河邗沟,齐、吴相距的千里之途,真可谓是“化整为零”,早就没距离了好么?
但是,这话,他们不敢乱说,生怕刺激了孔子。
孔子又痛心疾首道:“肤浅!大王眼光太短浅了!明明与齐国联盟,要比吴国联盟好上千百倍,为甚么大王却偏选吴国,而不是齐国呢?——真以为齐国由一名女君执政,就要没落了么?……笑话!真要没落,齐国就不会特别地重视运河!”
“老师……”一名学生吞了吞口水,不敢多作劝解,“此乃大王的决定,您再是反对,亦是无用罢?”
“哼!”孔子重重地哼声,眼里透出一丝痛心,“为师敢说,这次鲁国吃亏吃定了……可惜鲁国大好男儿,便要葬身吴国的野心了!吴王真是阴险,这次偏要联系齐国周边的国家,真以为他能吞下齐国?”
不少学生们面面相觑,求教道:“为何不能?”
“吴国多少人?吴国与齐国相距多少?吴国与齐国中间隔有多少国家?——吴国真把齐国吞并,你们觉得那些邻国会同意么?”孔子皱了皱眉,“即便同意,也只是短暂的,他们终归仍要斗起来。”
“而且,齐国领地也很广。”子贡忍不住地补弃,“拿下齐国,就意味着要统一半个中原……咱们鲁国且先不提,那些小国能乖乖地俯首称臣么?一旦吴国遇上危险,他们铁定第一时刻脱离吴国!”
“所以说,即便吴国能占领齐国,也只是一时风光。”孔子朝子贡赞同地点头,“而鲁国,在这场战斗中,也只会沦为陪衬,于国而言,利益太少。”
众人听罢,心中一凉,急切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孔子黯然地叹息,“只能等待战事结束。”
不由地,孔子思虑吴国,联想到吴王。
也不晓得吴国大军,现下划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