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间,万籁俱静。
琵琶声停了,歌舞声停了,就连和贵人的笑声也停了。
我此刻的脑中,除了那声哽咽婉转又荡气回肠的“赵郎”,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几声號鹦鹉的大叫。
“啊——啊——”
一声声鸣叫激荡在我的脑壳中。
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此时事情有了进展。那绿莹走上前一步,一下子扑在了皇上的怀中,皇后都只能巧妙的往旁边一闪,才不算挡了她的路。
她的宽袍大袖几乎把皇上淹没在里面,一双眼睛立即垂下泪来,娇滴滴又放声似的哭道:“赵郎,果然是你,绿莹找你找了十年!找的绿莹好苦啊——!”
皇上无言以对,只能轻轻的拿手拍着她的背。
皇后以一种吊诡的路线蹭到了我和荣贵妃身边,轻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连忙摇头:“看起来像旧人重逢,情人相认。”
“那你看这有几分真的?”荣贵妃也问。
我还是摇头:“不知道,那眼泪不是假的,但就是不知道青楼中人的心是不是真的。”
“那这桩事呢?”和贵人凑了过来,满脸八了个卦的表情:“是不是假的?”
“皇上都不否认,那必定是真的。”我、皇后、荣贵妃异口同声道。
尤其是皇后,还确认似的点了点头:“以皇上的性子,若是假的早就跑了,他推脱不开,那必然是真的。”
“可以啊。”和贵人嚼了一粒花生米:“不错,干得好,比我还会玩儿。”
荣贵妃睁着她单纯的大眼睛看着我们:“皇上不是说,他不入烟花之地,都是慎亲王来这些地方么?”
皇后和和贵人猛然看向了我。
我结巴了半天,总算挤出一句话:“你方才不是听她说十年未见吗,皇上与慎亲王又是亲兄弟,二人长相相似,多半是绿莹将皇上认作了慎亲王,而皇上为了维护慎亲王,只能先认下再说。”
“哦。”荣贵妃点头。
“哦?”我觉得她还是有话要讲。
“这么大的事,我得告诉茹娜仁才行。”
“这就不必了吧……”我和皇后、和贵人缩着脖子回道。
那边绿莹和皇上的戏码还在继续。
绿莹如泣如诉的对皇上说自己是何等的思 念他,连“日日思 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这样的句子都道出来了。皇上只得好、好、好的应着,也不知该回什么话,一时老鸨妈妈也慌了,想伸手去将绿莹拉起来,只听得绿莹凄惨道:“十年前,绿莹刚刚出阁登台,便摘得花魁宝座。多少人万金相求一夜,绿莹只是不允。只在元宵灯节一日与赵郎一见倾心,那日我与你共赏明月、共燃灯火,缠绵一夜……”
说道这里我们三个人都羞的捂住了脸。和贵人则还是嚼着花生米。
“这些事情,赵郎可还记得?”
皇上瞥了我们一眼,小心翼翼的点头:“记……记得。”
“那赵郎那日曾说:他日再相见之日,便是情定终生之时!赵郎可还曾记得!”绿莹的声音骤然拔高,几乎喊出血泪来。
“哇——”我们四个人发出了一模一样的叹息。
皇上的额头冷汗已经下来了:“我不太记……”皇上刚想这么说,就迎上了绿莹哀怨的眼神 ,只得回答:“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那如今我们相见了。”绿莹道:“赵郎,十年来我为一直为你守身如玉,他人千金买我一笑,万金也不可进我闺房,现在,当是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她说完。
屋子内更寂静了。
我只听见和贵人压着气音对我们道:“我还以为你们中原女儿都是一声不吭的软脾气,没想到这个这么直接。”
“可能是生活习惯有所不同。”我也用气音,低声嘶吼着对和贵人回应:“我也觉得挺直接的。”
而皇上就很难直接回应了。
“这个……”他结结巴巴的道:“当初我只当你是个花魁,与人花前月下乃是常事。而且我以为与你终身不可再见,又怎会知——”
“你这是要出尔反尔辜负我?!”绿莹秀眉一挑,拔高了声音。
“哇,这么薄情寡义的嘛。”和贵人点评。她这句话声音大了些,被皇上听了去,皇上脸都发白了,小声说:“那、那怎么会呢,我是那种人吗?”
“那就看你怎么选了。”和贵人认真道。
皇上把求救似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老嬷嬷:“绿莹姑娘真的只与我一人定下过如此诺言?”
“拒老身所知,是的。”老嬷嬷道。
“她这十年就没接过别的客人?”
“跳舞么,有;喝酒也有;但入闺房,真没有。”老嬷嬷表情很严肃。
我看见皇上已经开始挠自己的鼻尖了。
“可我已经成婚了。”皇上指着皇后,继续挠着鼻尖。
“看得出来。”绿莹姑娘鼻子里出了一个音:“那几个都是你的妾室?”
“对。”我点了点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就对她招了招手:“晚上好哈。”
绿莹将双手一叉腰,道:“我也不为难你,你好歹一个富贵人家,三妻四妾本是常理,我也不指望你就有我一个;我又并非良籍,不贪图你正妻之位,你就点个头给我个妾的名分,赎身钱我自己掏。”
“很诚恳啊。”和贵人嗑着瓜子点评。
“我也觉得。”我从和贵人那儿挖了一把瓜子。
“那不行啊。”皇上开始挠太阳穴了,想了半天,他把荣贵妃拉了过来:“我这姨娘善妒的狠,不让我再纳了。”
“我不是我没有。”荣贵妃连忙否认:“我虽然比不了古代的贤后良妻,但七出之条断断是不可能会犯的。”
“我也不善妒。”绿莹点头:“你往后想纳多少个都行。我要的就是一个承诺,一个名分,你给不给?”
皇上挠了挠耳朵,把皇后又扯了过来:“男主外女主内,这种事得我夫人答应了才行。但她这关很难过的。”
“夫为妻纲。”皇后眼观鼻鼻观心:“男子为天女子为地,女子讲究顺从、贤淑、还有要为丈夫开枝散叶。”
“这么说你们是同意了?”绿莹有点儿得意:“那我明天就搬嫁妆,给我收拾个向阳的房间就行,被褥衣服、茶杯碗筷我都有,不劳你们布置。”
“不不不不不不不。”皇上不停的摇头:“没这么简单。”
“那你是铁了心做负心人?”绿莹眉毛又竖起来了。
“不不不不不不不。”皇上头要的跟个拨浪鼓似的,差点没一口气梗过去:“兹事体大,你容我们几个开个会,行不行?”
绿莹想了想,还挺大度的点了头:“行,这事儿的确不小,你们先去开个会也可以。”
她说罢,把一根香插在香炉上点了:“不过你们得烧完这根香之前出来。”
皇上很小心的问了一句:“若是烧完这根香还没出来呢。”
“那就对不起了。”绿莹道:“我嫁妆已经收拾好,就等跟您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