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秋冉心慌慌乱跳,话到嘴边又吞回肚子。
“孙哲,这两位是谁啊?”有人注意到秋冉和越美,吵嚷着笑道:“美女也不给介绍一下吗?还藏着掖着!”
孙哲笑道:“我哪里有藏着掖着,这两位是——”
越美迅速截断孙哲的话头,说道:“我们是女子大学的学生,也是孙哲的老乡。”
秋冉吃惊地睇望越美一眼,不解她为何要在他们面前隐瞒自己的(身)份。
听到说是女子大学的学生,又是孙哲老乡。在场的男士眼睛里都流露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孙哲,你有这么漂亮的老乡,也不介绍给我们!自己偷偷带来吃菠菜蛋饺!哼——”何飚狠狠在孙哲肩膀上拍了一下,“两位女士,你们可千万不要上当,被一碗菠菜蛋饺骗走。哪天有时间,我请你们吃番菜。”
“时间每天都有,问题是你有钱吗?”不知谁在何飚(身)后揶揄一句,引得所有人哄堂大笑。
越美也笑了,忙扯开话题,道:“刚刚你们在议论什么?为什么说孙哲来得刚刚好。”
“我们正在筹款准备办一本杂志。”
听说是办杂志,越美立即问到:“是什么杂志?关于什么的?”
何飚敲着桌子,道:“是议长论短,妄谈大事,为自由发言的月刊!”
人群中一阵哗然,越美笑道:“好大的胆子,敢妄谈国事!你就不怕被宪兵队抓去!”
“抓去就抓去!”何飚大义凌然地说道:“现在的国家积贫积弱,民不聊生。咱们这些人如果再不做点实事来唤醒国人,就枉读这么多年的书!”
“对,对!”人群中爆发出阵阵附和声。
“来了、来了。三碗菠菜蛋饺粉丝汤!”老板正好把菠菜蛋饺往桌子上一放。
孙哲摇着头从筷筒里抽出三双筷子,一双递给秋冉,一双递给越美,叹惋地说道:“这年头,做人难,摇笔杆子更难。咱们这些穷人想要办杂志,不亚于痴人说梦。先不说别的,第一句话,钱从哪里来?我请问你,纸、笔要钱吧?油墨印刷要钱吧?请人投稿要润笔费吧?每一样都是钱!所以,我说——大家还是快快吃完菠菜蛋饺,回家睡觉是正理。”
他这冷水泼得妙极,噗地一声把星星火苗全浇灭。大家立即垂头丧气。
秋冉捏着筷子,刚刚把伸到碗里,就听见越美激动地说道:
“孙哲,话可不能这么说——文化是人类理智和(情)绪共同发展的产物。艺术是(情)绪的表现,科学是理智的结晶。历史上每个光辉灿烂的时代,都是文化艺术最为繁荣的时候。我们的国家现在正处于历史变革时期,是前进还是后退就寄托在你们这些接受先进文明的人(身)上。如果你们都不奋起,如何唤醒国人奋起!”
越美的话慷慨激昂,把大家的斗志又燃烧起来。何飙大声说道:“你说得没错!改变国家,就要从我们做起!”
孙哲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说道:“说是说得好。不过,钱呢——”他向越美摊开掌心,“钱可不会自己跑过来。”
越美脸一红,硬气地说道:“还差多少,她——可以捐!”
低着头吃粉丝的秋冉只觉得肩膀一紧,原来越美一手搭在她肩膀上,一手指着她,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秋冉。
秋冉筷子上的蛋饺“噗通”一声掉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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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r)的夏天,平京大小十字路口有许多固定的西瓜摊。瓜摊上最受人欢迎的当属产自庞各庄的“黑蹦筋”,黑亮的瓜皮山上有一道道黑色的亮筋蹦起,里面是黄瓤儿,大红籽儿。可以切开卖,也可以整个卖。
越美拉了秋冉做冤大头出大钱办杂志,自己出小钱请大家吃西瓜。她们站在瓜摊前眼睛挑着西瓜,口里正拌着嘴。
“你能不能先问问我的意思,再做决定?”秋冉非常气愤,她倒不全是心疼钱。是她压根闹不清楚,他们办的杂志究竟怎么一回事。就稀里糊涂被拉入进去做了大股东。
“我看你吃菠菜蛋饺吃得(挺)欢,一句话都不说。怕你是嘴忙,没工夫,就代替你说了。”越美低头在西瓜上左敲敲右拍拍。西瓜摊包熟不包甜,要买到熟透开沙的上等好瓜。全凭买瓜人自己的眼力。
“越美,你太过分了!”
“上官宜鸢,办杂志的钱。算起来不过是你几条裙子,几场骨牌的钱。何必小气?杂志办起来后,到了年底赚了钱,你还能分花红。有名有利,多好。”
“我不要花红!”秋冉气愤地说。
“你不要就给我啰!”越美抱起一个西瓜递给瓜摊老板,“老板,切了!”
“好嘞!”
“越美!”秋冉伸手拽住她的胳膊,“我不做这个大股东。你帮我去退了!”
越美把手一扬,甩开她的手,说道:“上官宜鸢,你同不同意我都答应了他们。如果你不愿意,现在就自己进去和孙哲说去。或者就当我借你的钱,慢慢攒了后还给你!”
秋冉气结,面红耳赤地骂道:“你这是无赖!”
越美耸耸肩,“我再无赖,有袁克栋无赖?你现在连他都能忍,怎么不能忍忍我?上官宜鸢,你可真是变了。曾经那么优秀,那么要求进步的一个女大学生,怎么变成现在这样恋恋几个小钱!办杂志出月刊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你就这么不(情)愿?”
说完,越美拿起切好的西瓜走回脏乎乎的小店。
秋冉愣在原地,哭不得,怒不得。
只要旁人说一句,曾经的宜鸢如何,如何,她就完全没有招架和反驳的力量。
她站在瓜摊前的大槐树底下,(欲)哭无泪,满脸委屈。
岳沐修走到她的(身)后。清瘦的男人,再(热r)的天也坚持穿着长衣长袖,飘然而来,像谪仙一般。
“岳老师?”秋冉擦了擦眼角的眼泪,“真的是你?你怎么会来平京?”
“你别伤心,先吃块西瓜消消火。”岳沐修把手里的西瓜递给她。
“好。”秋冉接过西瓜,小口小口地咬着。西瓜甜丝丝的,她心里酸溜溜的。
“办杂志是好事,你应该办。”
“为什么?”秋冉惊讶地说道:“我都不知道杂志是怎么一回事。而且,办杂志就要经常出门,要经常和孙哲打交道。我怕袁克栋会——”
岳沐修笑道:“你怕袁克栋什么?你不是想学宜鸢(身)上的新吗?办杂志、宣传新思想、新意识就是新的一部分。你这么做,才是真正符合宜鸢的(身)份。你要是拒绝办杂志才会引起他的怀疑。还有你不要害怕错误,要多和孙哲他们打交道。和这些有理想的年轻人在一起,你会进步得更快,更能理会新是什么?”
听到岳沐修的鼓励,秋冉忐忑的心终于放下来一点点。
“岳老师,杂志究竟是什么?”
“杂志就是一种传播手段,像报纸一样,把先进的思想、方针、文化,凝结成文字出版感化民众。”
”它有什么用啊?“
“好多用处。”岳沐修笑着说道:“中山先生说过,人群分为三大类:先知先觉、后知后觉和不知不觉,主张革,命应该以先知先觉唤醒后知后觉,从而带动不知不觉。而报纸和杂志就是最好的途径。你通过做杂志的大股东一定会学到很多东西。”
听到又要学东西,秋冉有些烦恼地说道:“我可以只出钱,不做股东吗?”
“不行!”
“为什么?”
岳沐修笑着,说道:“你是股东,我是主编,有了这个由头,往后我们在外面见面也方便些。有什么事,你可以打电话来杂志社,也可以亲自过来。”
秋冉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问道:“孙哲也是你安排的人?是你让他故意来(套)我近乎的吗?”
“那倒不是。不过是认得,他刚好在袁家做西席。我就借他搭个桥。不小心,告诉他,你是个有钱的富婆。有了你,办杂志的事可成。”
“你——”秋冉气得脸都红了,嚷道:“你——你们好坏!”
原来都是计,还是连环计。
孙哲设计她,岳沐修又设计孙哲。
不过知道这一切后,秋冉刚刚的不安一扫而去。她知道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奋斗,她的(身)后有了坚实的肩膀。
“岳老师,谢谢你。”她含羞而笑,这才想起自己该问的问题:“是阿霓小姐让你来平京的吗?”
岳沐修温和地说道:“确实是阿霓的安排,她不放心你一个人。所以让我先来平京,我刚好也有些私事需要来平京一趟。”
秋冉心里一暖。真是小姐,永远都记挂着她,担心她的安危。
“阿霓要我带话给你,她如有机会就会来平京看你。”
“真的!”秋冉高兴地差点跳起来。在平京的两三个月比两三年还漫长,她每(日r)像在牢笼,难受压抑,喘不过气。很想有人来说说心里话,有人可以为她分担肩上的重担。
她兴奋滴问:“阿霓小姐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她……”岳沐修转头看着秋冉,脸上失去一贯的云淡风轻,略带丝丝羞赧,“秋冉,无论何时。你要走,都可以。因为你永远是有退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