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满山春意盎然,赏花赏景,踏青的人络绎不绝。
大罗山,一座西郊的森林公园,由阳面入山,千米登山步道,百亩贵妃竹园,风吹螺响海螺洞,香火鼎盛大罗寺,狮驼峰、白叠塔,是天京少有的自然风景区。
虽然离天京城六七十公里,虽然这座山并不算高,虽然这座城市异常繁忙,但依然有不少闲情逸致的人在工作日登山游玩。
登山步道上,一个铁塔般的汉子拾级而行,近两米的身高,宽厚的肩膀,壮硕的肌肉,在登山的人群中鹤立鸡群,格外抢眼。
与他并肩而行的还有一人,头发花白、气质儒雅,带着一副老花镜,看上去像个退休的大学教授。
老人确实是天京一所大学的退休教授,这几年每天都要在这条登山步道上走一个来回锻炼身体,风雨无阻。
三天前的早上,老人突然体力不支晕倒在步道上,来来往往的人视而不见,没有一个人上前搭把手,是身旁这个铁塔般的男子扶起了他,给他喝了水,替他推拿按摩,才慢慢苏醒过来。
休息了一天,老人再次在登山的时候看到了这位好心人,自然是跟上同行,致以谢意。
“年轻人,上次谢谢你了”。
黄九斤放慢步伐,保持与老人同步,“举手之劳而已”。
老人感叹道,“确实是举手之劳,不过只有你举手了”。
“这也不怪他们,毕竟这些年碰瓷的老人不少”。黄九斤咧嘴笑道。
“这也不能成为冷漠的理由,万一是真的呢,就像我前天一样,要是没有你,我老头子恐怕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我扶了你”。
老人呵呵一笑,“你这个年轻人很有趣”。
黄九斤淡淡一笑,“我觉得我挺正常”。
老人略作思 量,“倒也是,不正常的人太多了,正常的人反而成了另类”。
黄九斤点了点头,“在不少人眼里,我的确是个另类”。
“你扶我的时候一点也不担心”?
“当然有过担心”,黄九斤坦诚的回答道。“但我不怕”。
老人的目光在这个大个子身上多停留了几秒,被他身上散发出的自信所深深打动,他现在有些明白这个年轻人之所以敢于扶他,不仅仅是因为他好心,还因为他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心,自信到无所畏惧,这样的年轻人更加稀少,至少是他这辈子没见过,不禁对他的印象更加好了几分。
“以前没见过你,最近才到这里锻炼身体”?
黄九斤咧嘴笑了笑,看上去憨厚质朴。
“我是来讨债的”。
“讨债的”?老人眉头微微皱了皱,“是住在大罗山?还是常来大罗山”?
“住在大罗山,就在山北面”。
老人哦了一声,以他七十多岁的人生阅历,看得出男子并不是富贵人家,但住在大罗山北面的人,那可是真正的豪门贵族。老人有些担忧,说道:“这大罗山北面的别墅,住的都不是普通人”。
“老先生知道”?
老人点了点头,“天京这个地方卧虎藏龙,别看那些人没上什么胡润榜,但真要把所有资产公布出来,胡润榜上大多数人都不够看,最重要还是底蕴,天京的有钱人和外地的有钱人不一样,有些东西也不是钱能衡量的”。
老人顿了顿,欲言又止,所谓交浅言深,有些话本不该说,但是想到这个年轻人帮过他,自己也挺欣赏,还是说道:“听你的口音不像是天京人”。
黄九斤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老人继续说道,“看得出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缺勇气,不缺胆量。但是如果真和山北面的那些人有矛盾,听我一句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管他们欠了你什么,尽量和和气气谈”。
黄九斤淡淡笑了笑,“其实,我也是山里人”。
老人愣了一下,诧异的看着黄九斤,只见他昂首挺胸,目光直视山巅狮驼峰,双目不怒而威。
“我所在的山比大罗山高了不知多少倍,鹞子山之高,连大雁也飞不过去,那里古木森森,随处可见双人合抱的大树,那里的山民彪悍血性,从不惧怕山里的毒蛇猛兽”。
老人看得痴迷入神 ,深深的被这个铁塔般身躯的年轻人所折服,那股天下之大舍我其谁的气势,委实壮哉,就连他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知识分子,也感到一阵热血沸腾。
黄九斤低头浅浅对老人笑了笑,大步跃进,高大的身躯几个起落就到了步道上的广场,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那片绿油油的竹海之中。
老人站立了很久才回过神 来,长叹一声,“人生有此豪气,生死又有何干,壮哉!快哉!”
黄九斤没有走铺好青石板的山道,没入竹林之后一头扎进了山林之中,相比于马嘴村的鹞子山,穿梭在“悬崖峭壁”的大罗山,如履平地。
那道气势越来越近,同时也越来越熟悉,熟悉得能想起那张脸庞,能想起曾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越靠近狮驼峰,他的速度越慢,他希望见到他,但又不想在这里见到他。
对方没有隐藏气势,他也同样没有。
来到狮驼峰下,仰望上方,几十米高的距离,看不清站在上方那人的脸庞,但他知道,他正在对着他笑。
黄九斤站在原地,也是咧嘴一笑。
上方的身影一跃而下,下坠所带来的气势叠加上他本人完全释放开的气势,压得草木弯腰,附近的山雀如临大敌,惊叫着扑啦啦乱飞。
砰的一声巨响,那人落在地上,砸得泥土残叶横飞。
落地之人双腿弯曲,射进林子的一束太阳光照在那颗铮亮的光头上,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光头抬微微抬起头,脸上笑容灿烂,神 色中掩饰不住激动。
但笑容和激动的神 色只是一闪而逝,刹那间冷冽的光芒布满双眼,与此同时,弯曲的双腿猛的后蹬,一步跨出七八米,三步之后已经来到黄九斤身前。
肉体相撞的闷鼓声响起,两个几乎同样高大威猛的身躯一触即分。
黄九斤退出去四五米,撞在身后的一颗大树上,刚长出的嫩叶被硬生生扯离树枝,不甘的飘落下来。
光头男子后退出去两三米,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横沟,刚止住后退之力,双腿再次发力弹出,拳头带着破空声打了出去。
黄九斤嘴角始终带着笑容,轻喝一声,原地不动打出一拳。
拳头相撞,发出金石交加之声,背后的大树再次剧烈震动,光头男子退出去两三步。
纷纷扬扬的绿叶在空中落下,落得两人满身都是。
光头男子眼中的冷冽目光散去,看着黄九斤,咧嘴嘿嘿的笑,他一手插进裤兜,一手在光头上抹了一把,取下两片绿油油的嫩叶,放在掌心,憋了憋嘴,忧伤的说道:“透顶有绿,不吉利啊”。
黄九斤上前两步,抬手在光头男子胸口捶了一下,“臭小子,有长进”。
光头男子耸了耸肩,无奈的叹了口气,“跟队长相比,还有不小的差距,你是原地不动,我是蓄势而发,你已经先让了我一分”。
黄九斤笑了笑,“以前我可都是让你三分”。
光头男子冷不丁一头扑进黄九斤怀里,粗壮的双臂紧紧的搂住同样强壮的黄九斤,“队长,我好想你”。
黄九斤抬起手,最后落在光头男子厚实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我也是”。
光头男子抽身出来,眼中神 采奕奕。
“队长,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黄九斤看着光头男子的眼睛,在他激动的眼神 中看到了某些不一样的东西,虽然看上去吊儿郎当,但黄九斤非常清楚他是一个心思 单纯的少年,但现在,好像不是了。
“你成熟了”。
吴峥摸了摸大光头,嘿嘿一笑,“认识你的时候我才十八岁,现在我都二十七岁了,再不成熟就成幼稚了”。
黄九斤笑了笑,九年前两人同时入伍,在同一个军区,同一个班,同一个寝室,半年的新兵训练之后,两人同时进入那个特殊番号的部队,再半年之后,两人又同时进入代号为‘战龙’的特种部队,再半年之后,上一任战龙队长退役,他成了队长,吴峥成为了他手下的兵。
中东、非洲、南美、欧洲,两人一起执行过几十个任务,是真正一起扛过枪,互相挡过子弹的生死战友。
之后,他不顾首长的命令执意离开部队,在金山角见到了他日思 夜想的兄弟,陆山民。
算下来,两人已经有四年没见了。
虽然在那个特殊的部队里,成员之间的所有信息都是机密,互相之间都不知道对方的任何家庭信息,但五年的朝夕相处,他早知道吴峥是出身于权贵之家,事实上,“战龙”十三个成员里,恐怕除了他出身于山野,其他十二个都不是一般人家子弟。
战龙十三个成员,每一个在入伍前就已经是武道高手,最差的也是搬山境后期初阶,这些人都是从全国各大军区里面掐尖选拔出来的人才,没有庞大家族底蕴的支撑,普通人家培养不出来。
只是他没想到姓吴的人千千万,吴峥恰好是吴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