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卿从冷梦凝口中得知牛杏花给公孙县令当了妾,还特地吩咐巧巧去查了下牛杏花在县令后宅过得如何。巧巧查到的结果,跟顾明卿想的差不多,牛杏花在县令后宅的日子可惨了,被公孙夫人压得死死的,根本没有出头的机会。
如果不出意外,牛杏花一辈子就只能这么沉寂在县令后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香消玉殒了。
顾明卿听完后,就把牛杏花抛到脑后。
日子平平静静地过着,石严柏的父亲突然去世。
消息传来时,顾明卿和唐瑾睿都有些傻。
唐瑾睿像是接受不了这消息,喃喃道,“石伯父怎么会突然就去了呢。我记得石伯父的身体健朗,不像是会突然去了的样子啊。”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生死这样的事,谁能说得清楚的。咱们既然知道了,还是去祭拜一下吧。”
唐瑾睿回过神 ,点点头。
石家是在镇上,有一处两进的院子。
石家的院子挂满了白布,显得悲凉冷清。顾明卿和唐瑾睿进了石家院子,只有高氏身着素白的孝服,红着眼,跪在灵堂,还有一个在石家伺候的老仆帮忙迎送吊唁的来宾。
唐瑾睿和顾明卿和给石父上香后,唐瑾睿扫视一圈,没在灵堂上见到石严柏,不禁奇怪道,“嫂子,师兄人在哪儿?”
父亲去世,这当儿子的怎么会不守在灵堂呢?
唐瑾睿话一出,高氏眼里的泪水簌簌掉下。
唐瑾睿正懊恼自己说错话,有心想补救,但是高氏身子一歪,竟直直倒下,还是顾明卿及时扶住高氏的身子。
高氏昏迷,肯定不能继续待在灵堂,但是这会儿没一个人在,这还真是麻烦。
唐瑾睿道,“娘子,你先送嫂子进屋,好好照顾她。我留在这里帮忙吧。”
顾明卿点头,又吩咐巧巧去请大夫。
石家的人少,石父和石母是年轻时逃荒才来到凌平县,几十年才慢慢在凌平县立住脚跟,在凌平县定居。石严柏十岁时,石母去世,石父也没了再娶的心思 ,一人独自抚养着石严柏。
石严柏长大娶了高氏后,石家的人才多了,家里除了多了一个老仆,婆子,石父还给高氏添了个丫鬟伺候。
因为石家在这里无亲无故,所以石父去世,石家也没有相近的亲戚能来帮忙。好歹石家周围的邻居好心,见石严柏不能出来,高氏一个弱女子独自撑着葬礼也不是事,这才过来帮忙。
至于高氏的娘家,距离石家还有些距离,来往需要两三天的路程。这也是顾明卿和唐瑾睿来时,没能看到高氏娘家人的原因。
顾明卿好奇石严柏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就任由妻子一人处理石父的丧礼。顾明卿私下问了高氏的丫鬟杜玲。
杜玲眼睛一红,声音哽咽道,“我们家姑爷哪里是不想啊,而是他——他现在躺在床上,大夫说他能不能熬过这一关都不一定。”
石父突然去世,石严柏也病了,这未免也巧了吧。石家是被下了什么诅咒不成,倒霉事济儿连三地找上石家。
巧巧很快请了大夫,大夫给高氏诊脉后,说高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不过现在高氏的情况很不好,情绪起伏厉害,身体也有些虚弱。
顾明卿当即道,“大夫,请你务必尽力保住大人和孩子。无论需要什么药材,您只管说,花多少钱都行。”
大夫点点头,提笔开方子,顾明卿立即让巧巧跟着大夫去抓药。
等药煎好,顾明卿给昏迷的高氏喂药。
给昏迷的人喂药还真是麻烦,喂一口,差不多有半口得流出来,但就是这样,顾明卿还是得小心地喂着。
大约喂了高氏有半碗药时,高氏的眼皮一动,慢慢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在高氏睁开眼睛的瞬间,她眼底隐隐有些迷惘,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一会儿,高氏才回过神 ,在看到一旁的顾明卿时,虚弱一笑,“多谢弟妹了。”
“嫂子,这话就是外道了。嫂子现在可得好生保重自己的身子,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呢,一个多月了。”
高氏一愣,随即双手不可置信地放在平坦的小腹上,她怀上孩子了?她跟相公有了属于自己的骨肉了?
“嫂子,大夫说了,你现在的心情看不宜大起大落。嫂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石伯父去了,石师兄也跟着病了,你一个弱女子心里难受,我是能理解的。”
高氏默默流泪,哽咽道,“相公没病,他——他是被人打的。请了大夫回来看相公,说是相公的情况很危险,都不知道相公能不能过这一关。”
顾明卿惊声道,“嫂子,你说石师兄是被打得。石师兄身上可有秀才的功名,谁会无缘无故地打他?”
石严柏早就考中了秀才,还曾经去考过一次举人,不过没考上。朱举人说他火候不到,让他好生静心读书几年,等火候到了再试。石严柏是个听师傅话的老实孩子,严格按照朱举人说的做。
高氏正要开口,照顾石严柏的婆子闯进来,高声道,“少爷醒过来了!少爷醒过来了!”
高氏当即就要下床去看石严柏,顾明卿拦住了她,“我知道嫂子心急,但是大夫说了,嫂子你还是好好在床上静养半个多月,要不然你腹中的孩子怕是会不保。”
高氏按捺下激动的心情,丈夫重要,孩子也重要。
顾明卿得知朱举人也来了,去了石严柏的屋子,唐瑾睿也跟着去了。
顾明卿想了想,“嫂子,我去看看石师兄吧。等我看过后,再来告诉你。”
高氏连连点头。
顾明卿让婆子带路去石严柏的屋子,有唐瑾睿那个相公在,顾明卿去看石严柏自然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绝对不会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顾明卿在看到石严柏时,不禁有些惊讶,实在是石严柏被打得太严重,脸上青青紫紫的一片,手上还吊着绷带,整个一伤残人士啊。
顾明卿惊讶过后,脑子却在不停转动,到底是谁下了这么重的手,是跟石家有仇的人吗?不过按照石严柏的细性子,不像是会跟人结这么大仇的样子。难道是死去的石父的仇人?
一时间,顾明卿猜测了许多许多。
朱举人和唐瑾睿在看到石严柏那惨不忍睹的模样,他们的震惊远远比顾明卿要来的强。
朱举人问道,“严柏,是谁对你下了这样的狠手?”
石严柏让婆子在他脑袋后面又垫了个枕头,这样他能清楚地看到朱举人和唐瑾睿。
石严柏声嘶力竭地哭道,哪怕牵动了脸上的伤口,他也毫不在意,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痛了,“师傅,我爹死的冤枉,他死的冤枉啊!我爹是被人害死的!”
石严柏感觉不到痛,唐瑾睿瞧着心疼啊,他忙劝道,“师兄,你冷静!冷静!有什么事,你慢慢说。”
顾明卿也柔声说道,“石师兄,方才嫂子在令堂晕倒,大夫看过后,说嫂子有身孕了,都一个多月了。”
石严柏一愣,显然是有些回不过神 ,好一会儿,石严柏的脸上才出现又哭又笑的表情,“我爹生前就一直想要抱孙子。可是我以前忙着读书,所以——没想到娘子如今却有了身孕,我爹死前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啊!他都没机会见到他的亲孙子。”
顾明卿无奈道,“石师兄,石伯父虽然去了,但他心里肯定是放不下你这个儿子。你不好好保重身体,石伯父在天之灵该有多难受心酸。嫂子如今正怀着你的孩子呢,若是你出事了,嫂子又该多为你担心,嫂子如今是一个身子两个人呢。”
唐瑾睿附和道,“师兄,我娘子说的极是。有什么事情你慢慢说。若是石伯父真的是被人害死的,咱们就去报官,一定要将凶徒绳之以法,以慰石伯父的在天之灵。”
石严柏脸上的情绪再次变得一言难尽,似是好笑,又似悲愤,又似有冤无处诉的绝望,“报官?报官有什么用?师傅,瑾睿,弟妹,你们看到我身上的伤了吗?我这一身伤就是拜县令所赐。”
朱举人脱口道,“这怎么可能!县令虽说碌碌无为,贪财了一点,但他为何要无缘无故地将你打成重伤?严柏你身上可有秀才的功名,县令是疯了不成!”
顾明卿水眸幽光烁烁,她倒是最平静的一个,“石师兄,你从头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严柏的情绪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他还真的像是在说,完全就是在麻木地说,“三天前,我父亲在县里有一好友,是开米铺的,那米铺叫良心米铺。我父亲是个算账的能手,所以我父亲的好友请他帮忙算一笔账。我爹没多想就同意了。因为账目比较多,而且要得比较急。
我爹若是家里县里两端跑,到底是有些耽误工夫。所以我爹的好友就提出让我爹直接住下。我爹想想也就同意了。”
石严柏说着眼底忽地有泪光闪烁,他狠狠一吸鼻子,将心头的酸涩强行压了下去。
“三天后,账目算好了,那时候已经夕阳西下,天都黑了。我爹的朋友让他再住一晚上,第二天再回去。可是很快就是私塾休息的日子,我爹想着早点回家里准备,就婉拒了。其实我爹的死,我也有错,我爹要是多留一晚上,说不定他就不会出事,他肯定能好好的。”
朱举人见石严柏的情绪有些不对,似乎陷入魔怔中,“严柏,你清醒一点!你父亲的死和你没关系,别把错误都往自己的身上揽!”
石严柏身上那些负面情绪瞬间消散了许多,他闭上眼,久藏在眼里的泪水忽地落下,一直滑到他的嘴角,“可是第二天,也就是我从私塾回来的那天,就传来我爹因为走夜路,一个不小心摔倒,然后脑袋磕在石头上撞死的消息。”
顾明卿一针见血地问,“石师兄,你是如何确定石伯父不是意外身亡的。”
石严柏忍着心中的痛意,一字一句道,“我得到我爹去世的消息,我悲痛万分地去县里认领尸体。县令的仵作跟我说我爹是因为酒喝得太多,因此神 志不清,这才会摔跤,脑袋撞到石头而死。这简直就是鬼话连篇!我爹是不可能喝酒的!“
唐瑾睿问道,“师兄,你是如何确定石伯父不会喝酒。”
石严柏解释道,“这是一段往事了。当初我爹也偶尔喝上两杯。可是有一次,我爹因为喝酒喝多了,竟然导致他要去进货的钱被人偷了。我爹酒醒后,大为恼怒。从此发誓再也不沾酒。就是我和娘子成亲,那么大的喜事,我爹也滴酒不沾,他给客人敬的都是白水。
试问,我爹都好几年没喝酒了,会突然把自己喝到神 志不清,摔跤撞死的地步吗?偏生,我爹的尸体竟然是一身的酒味,这就有问题。我不信邪,还特地去找了我爹的友人问,他也信誓旦旦地我说,我爹从他家离开没有沾过一滴酒!所以我敢说,我爹的死绝对不是仵作说的那样。
我不服气,重新上县衙讨公道,我闹得厉害,连县令都出面了。我把我爹之死的疑点说出来,可那县令说我是在胡搅蛮缠,让我速速离开。我不服气,气急之下就骂了那县令几句。可是那县令也来了火气,竟然让人殴打我,若非我身上还有个秀才的功名,当时怕是就要被活活打死。”
顾明卿看着几乎包成木乃伊的石严柏,心道,你现在离被打死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朱举人大骂,“好一个糊涂县令!”
石严柏恳求地看向朱举人,“师傅,我爹肯定不是自己喝多酒,然后摔死的。他是被人害死的,一定是这样!师傅,我求您为我父亲讨个公道,让我父亲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
朱举人郑重承诺,“严柏你放心,这件事,为师管定了!为师一定不会让你父亲白死,定会将真凶找出来,以告你父亲在天之灵!”
石家人少,也没有个帮衬的人。高氏的娘家人还要几天才能到,高氏又怀着身孕,得有人照看。于是朱举人让人回朱家喊丁氏,让她来石家照应几天。
朱举人,唐瑾睿还有顾明卿则是离开了石家。
朱举人越想石家的事情就越恼火,“那狗官,竟如此是非不分,我定要写状子往上告!”
顾明卿看着化身愤青的朱举人,很有叹气的冲动,“师傅,咱们先找到害死石伯父的真凶,这才是当务之急。”
朱举人道,“你说的极是,先找真凶才是要紧的。这真凶该怎么找呢。”
朱举人说着,不禁有些犯难。
“师傅,这事就交给我和相公吧。”
朱举人看了看顾明卿,又看了看唐瑾睿,最后点头,“好,就先交给你们。我先回去写状子,这件事,我一定要给严柏讨个公道不可!”
唐瑾睿决定先去良心米铺了解情况。顾明卿赞赏地看了眼唐瑾睿,思 路还不错,没有跟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良心米铺的掌柜姓葛,葛掌柜正是石父的好友。
葛掌柜身穿棕色褂子,神 色间隐隐有些疲惫还有些害怕紧张,在得知唐瑾睿和顾明卿的来意后,他强撑起笑容,“你们是弄错了吧。当初我是请老石帮忙算账,老石走的那晚,我因为感谢老石帮了我大忙,他钱也没收多少,所以我就去酒馆打了几道好菜还有好酒,跟老石一起吃酒吃菜。老石就是吃的醉醺醺离开的。要是早知道老石会出事,我是怎么也不会让老石离开。”
唐瑾睿惊得目瞪口呆,“葛掌柜,你是不是记错了。我石师兄来找过你,那时候你回答他的明明是石伯父在从你这里离开前,根本不曾用过酒。”
葛掌柜神 色有些不自然,他避开唐瑾睿的眼神 ,支支吾吾道,“没,一定是严柏那孩子弄错了。我说的明明是老石从我这里离开后喝了很多酒。”
这有弄错的吗?唐瑾睿对此感到很怀疑。
很快,唐瑾睿回过神 ,双目灼灼,“葛掌柜,你确定你没说错?你想好了再说。你想想石伯父的在天之灵,你想想你和石伯父生前的交情。”
葛掌柜眼底挣扎不已,最后没好气道,“我说老石跟我喝酒了就是跟我喝酒了!你们听不懂人话啊!别挡在这里,妨碍我做生意。滚出去!滚出去!”
葛掌柜说着,开始动手赶人。
顾明卿拉过唐瑾睿避开葛掌柜的手,笑着道,“葛掌柜,我和相公一路来县里,还真是有些口渴了,你不介意留我们喝一杯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