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绍跑出去很远,一路都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的行礼声,而后內侍们好奇抬头,平素太子殿下架子不大多数都会回一句免礼,怎么今天像受了天大的刺激,跑得这么快?
可惜,皇宫之大,又有哪些地方是她没有回忆的?
秦绍逃不出去。
只要还在这个位置上,她就一辈子也逃不出这朱红围墙,明黄龙袍。
“殿下?”太常寺少卿苏大人从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秦绍,匆匆朝她行了个礼,不由多看了秦绍一眼。
殿下对他的女儿青眼有加,礼聘的章程已经开始走,他的女儿就要成为殿下侧妃了呢。
“苏卿……”秦绍目光复杂。
“殿下大安,”苏少卿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这个时候见到秦绍的确有些尴尬,“殿下到此,是有事吩咐吗?”
是忠,是奸?
秦绍一时竟不能肯定,前世当做亲岳父般敬重的苏少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若他是忠,那力主杀他的容宿又是如何?
但容宿造反了。
至少他……
秦绍转过身,大步离开太常寺办公的地方,只留下苏少卿一头雾水。
“殿下这是怎么了?”
外面的议论此刻已经不足以引起秦绍的注意,她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造反。
容宿前世,真的造反了吗?
秦绍忍不住去回忆,可她真的记不起那个被容宿捧上皇位的小少年容貌如何。
似乎,真的和她有几分相似。
“他才是大秦正统血脉,裕王长孙。”
“裕王胆大包天,以嫡女冒充嫡子,谋夺储君之位,其心可诛!”
“住口!”
一切像是停在了容宿扇来的那一巴掌上。
她说了什么?
秦绍闭上眼,原来前世的她真的好蠢。
野种。
她怎么敢,她怎么可以说秦骋是野种!
秦骋是野种,她又是什么?
“我是否为逆臣贼子,百十年后,自有后世评说……”
秦绍闭上酸涩的眼,靠着红墙忍不住喃喃:“百十年后……百十年后真的有人能还你清白吗?”
若非她再活一次,若非她亲耳听到皇帝的嘱托,谁能相信?
容王,容宿,都是自愿担负千古骂名,做这忠奸之臣,不得信任,难得善终。
稀稀落落地,天上飘起了绒毛般的雪花,一片片迅速染白宫道,为整个宫城铺上了朦胧的白纱。
秦绍伸手托住一片,几片冰凉融化成一滩小小水渍,印出她掌心泛白的纹路。
这算是,沉冤昭雪吗。
……
东宫,舒涵口吐鲜血栽倒在榻上。
“传太医,快去请太医!”陈氏慌了神 ,纵使她已经看淡舒涵生死,但真到了这一刻,她到底忍不住一副慈母心肠,更何况舒涵如今已经算是秦绍的侧妃,东宫半个女主人。
太医院的人来把了脉,纷纷摇头:“姑娘中毒已深,回天乏术啊。”
舒涵闻之噗地一声再吐出一口鲜血:“救我,娘亲救我!容四爷,去求容四爷啊!”
他说过会给我解药的,他说过。
陈氏愣住了:“容四爷又不是太医?”
舒涵擦了唇角的血,目光闪烁:“是……是他救了我,娘您忘了吗,他在嘉华那群人手中救出我,他说不定会有办法呢。”
不消陈氏多说,容宿已经掐着时间赶到。
“这是我在那群人处搜到的唯一一颗药,应该是舒涵姑娘的解药,特意送来。”容宿说着取出一只小瓶。
舒涵想都没想就伸手索要:“给我!”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解药,这……”容宿有些为难,陈氏更拿不定主意,但舒涵知道这毒就是容宿下的而且容宿说好了给她解药的,这必定是容宿想的托词,所以急着道:“听天由命吧,娘快给我啊。”
“容老夫检查一下……”一旁太医尽职尽责道,却被容宿使了个眼色。
太医都是老油条缩回手道:“不过缺了一块,就怕会影响药效。”
“不用检查了,我吃!”舒涵急得冲下床来,生命流失的感觉实在太恐怖,她必须要活着,她好不容易做了侧妃,好不容易明白怎么样爱秦绍,怎么样被秦绍喜欢,她不能死!
直到舒涵咽下“解药”,容宿才勾起一丝笑意:“陈嬷嬷,我刚才看到殿下失魂落魄地回来了,不知怎么了,您快去看看吧。”
陈氏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拎起裙角小跑着出了房门。
太医收到容宿暗示,退出房间还关上了房门。
舒涵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劲,捂着灼热的心口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毒,你给我下毒?”
容宿眉梢一挑,行了个礼:“奉旨送舒侧妃上路,也是您的荣幸了。”
舒涵不可置信地摇头,疯狂扣喉,却只扣出一口又一口的血,吓煞个人。
“为……为什么……”舒涵眼泪鼻涕一起流,只剩疑惑。
容宿笑容一敛,“你真当陛下什么都不知道?实不相瞒,整个计策我早就向陛下禀报过,包括是你偷了通玄镜,被捕后又改过自新试图戴罪立功。”
“你!不是我!通玄镜不是我……咳!”舒涵恨不得掐死容宿,可容宿躲得很远,连滴血都没溅到。
“是不是你有什么要紧的?宝镜是先祖庇佑的证明,殿下禁不起凭空消失的谣言,只能是人为,我这也是为了殿下的名声着想。”
“你害我、你早知道……”舒涵栽倒在地,脑子已经不太管用:“会杀我……”
容宿没回答。
舒涵绝望至极,最后关头竟只是抓住容宿的袍角问:“他……他知道吗……”
殿下他知道吗。
知道你们要杀我吗。
他也想杀我吗。
舒涵的问题,其实也是容宿的问题。
当日在大殿上,皇帝如此捧着舒涵,容宿就知道舒涵结果不妙,可回宫后秦绍也这么捧着,还给了她侧妃的名分,这般捧着就是陛下没起杀心最后也要有了杀意。
所以……殿下也猜到陛下的想法了?
容宿向房门望去,淡然地坐在了正对房门的桌前。
可直到舒涵咽气,不甘地睁着血红的眼睛盯着房门而亡的那刻,秦绍都没有露面,陈氏,也没有。
“容大人,下官可以进来了吗?”太医在外询问。
容宿:“侧妃,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