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也不知是秦绍喊岔了,还是宗遥听岔了,总之这声娘的尾音拉得太长,反正等宗遥反应过来时,秦绍人已经冲出大殿追了上去。
他伸手一捞,却没抓住秦绍一片衣角。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涌上一股慌乱,总觉得什么已经近在咫尺的东西正在一点点溜走。
殿下是……心软了吗?
宗遥追了上去,就见秦绍在拐角处拦住了陈氏,一头扎进了陈氏的怀里。
他快步上前,挥挥手,负责押送陈氏的侍卫就退到周围护卫,宗遥上前轻声劝道:“殿下,有什么话还是回殿去说吧?”
陈氏摸着秦绍的头发,给她梳理两下整理妥帖。
“别哭,好孩子别哭,都是奶娘不好奶娘没体会你的苦处。”陈氏走出来这两步已经想明白秦绍为何要放逐她了。
“是奶娘糊涂了,”陈氏慈爱地拍着秦绍的肩头:“你是为了我好,你是怕我将来为难,奶娘明白了。”
秦绍哽咽一声,没有说话。
陈氏擦了擦眼泪,强扯出一丝笑来:“奶娘不怪你,奶娘真的不怪你,我的绍儿长大了,知道什么是最好的,奶娘真的很高兴。”她止不住的泪砸在秦绍手背上。
“不是……不是……奶娘,我就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秦绍止住哽咽,心里却更难受。
“我只是为了自己,我怕奶娘会像……会出卖我,我只是为了我自己。”秦绍垂下眼,羞愧至极。
她一直说夺储、继位,是为了保护亲人,保护身边的人不受伤害。
但当奶娘成了她前路的隐患时,她毫不犹豫地要将奶娘送走,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选择,告诉宗遥自己的真实身份,要与宗遥完婚代替奶娘。
一切就像呼吸吃饭一样自然。
容宿就是征文的事伤她太深,她就把宗遥当成了挡箭牌,利用他的一番真情。
她只是为了自己。
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更安全,她可以牺牲所有人。
包括她引为身边最重要的人之一的奶娘。
“这才好呢,”陈氏笑眯起通红发肿的眼睛,真心实意地摸了摸秦绍的头:“我的绍儿会保护自己了,奶娘是真的高兴。”
秦绍又一次红了眼,她知道,奶娘此刻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诚意的。
奶娘不怪她。
不怪她害怕,不怪她要牺牲掉舒涵,牺牲掉奶娘本人。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疼爱吧。
秦绍一把抱住陈氏:“我错了,是我错了,最疼的人,最难过的人明明是奶娘……”背叛她,背叛自己用生命去呵护了那么多年的自己,最挣扎最难过的人,分明是奶娘啊。
前世的每一个日夜,陈氏都是这么煎熬过来的。
她昼夜不休地守着秦绍,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却像七八十的老妇人一样满头白发。秦绍从前不懂只当奶娘太操劳只会说赏赐补品的话,却不知道她是日夜挣扎在秦绍和亲生女儿之间,活得那般艰难。
“奶娘没有错,奶娘现在什么错都没有,我不会放弃奶娘,我会保护好你。”秦绍目光灼灼,盯着陈氏许诺。
“殿下……”宗遥皱眉上前,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
其实他也不想陈氏离开,毕竟陈氏在秦绍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了,骤然消失会令人生疑,万一彻查下来更难办,只是秦绍突然转变主意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这句话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殿下突然转变心意?
陈氏被安顿在了偏殿,秦绍想了想,打算明日下旨让人容宿把舒涵送进宫与陈氏见一面,再做安排。
这一次,她会用最充足的准备防范着那件事。
舒涵不会再被容宿所获成为要挟陈氏的人质,甚至于……
秦绍眉头深皱,她不去想容宿,可是那个人就像带了钻头一样总能钻开她的脑子闯进来,如何也甩不去。
容宿这一世根本就没打算接受舒涵。
他拒绝的那般果决,还说……
秦绍甩甩脑袋,就算没有容宿,想抓住舒涵的人也绝不会少,甚至连舒涵自己都会想方设法地算计她,秦绍不会坐以待毙。
“宗遥,辛苦你了。”秦绍道,现在她回到宫中,太子府的事还得宗遥主持。
“殿下不要与我见外了,”宗遥低头笑了笑,伸手覆住秦绍手背,“我们就要成亲了,殿下可有想过……”
“想过什么?”秦绍脑子里全是事,一时没能猜出宗遥的意思 。
宗遥不好意思 地低下头,他虽然知道自己和秦绍其实是阴阳颠倒,但秦绍的强势和从前的旧习惯很难一朝改变,所以两个人相处时还总是他害羞顺从的时候多一些。
“没什么,殿下积了不少折子,我去为您准备宵夜。”宗遥起身要走。
“不打紧,贵妃被囚,嘉华迟迟不见踪影,陛下疑心着我,我若太积极地批折子,只会让陛下觉得我图谋不轨。”
秦绍很清楚现在的局势。
冯皇后急着引开陛下目光,用贵妃的事气病了皇帝,数日不朝,又拿自己的身体说事,把毓灵和容闳的婚事定在了半个月后,阖宫操持,自然没有人把心思 放在一个逃犯身上。
“可先太子的案子……”宗遥有些看不懂。
陛下不是最记恨先太子的案子吗,更何况还有人借题发挥,想要陷害裕王和秦绍。
这一个个的,都是皇帝的逆鳞。
那幕后黑手一口气碰了这么多,陛下怎么甘心就这么放过他们。
“陛下不是放过不查,而是暂时没这个精力了。”
宗遥瞪大了眼,秦绍招招手,低声道:“太医院的人刚报上来,如今在给陛下用七仙汤。”
前世,陛下是到了最后那两年,才开始用七仙汤的。
那药八分治病二分致命,是不得不用的方子,可如今陛下被贵妃一案气得龙体大震,足足提前四年服用七仙汤,说那幕后黑手是行刺圣躬都行得通了。
“所以,殿下的意思 是?”
秦绍攥了攥拳头:“陛下等不起,我也不想等了。”
不过三两日,朝臣们如雪的奏折飞到皇帝的桌案上,入冬之后各地大事小情不断,处处都要皇帝圣裁,皇帝分身乏术,就有人大着胆子提了主意。
“可以,请太子殿下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