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宣政殿出来,沈沉转过弯,耳边还能听见恩和高高兴兴地赞美着“牡丹长公主”的端庄得体、亲切大方。
想一想南忱这就开始作妖,沈沉心中有一丝气恼,可是转念想想,却又觉得也能理解:一个在孤岛上圈禁了九年的年轻女子,当年最爱的事情便是跑跑跳跳着学骑射,如今竟能一口气嫁去草原当人家的大阏氏,不闹点子故事,实在是不大可能。
唯一令人担心的,大约就是日后她在北狄闹过了头,恐怕会拿着这个冒名道:“并没有。去皇兄跟前献殷勤了。还跟我说,这位长公主乃是他们大汗命定的妻子。还拿了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当礼物送给了长公主。”
说着比一比那支小凤钗:“大约是这颗凤眼的十个那么大!我们当时都快看呆了呢!”
沈太后微微愕然:“哦?那样罕见的东西,也舍得送给静宜?”
“说是之前便给很多女子碰过。但所有女子都烫了,然后暴毙。”沈沉平静地说,“可是长公主却丝毫没有异样。所以才说长公主天选的北狄大阏氏。”
沈太后皱起了没有:“别是有毒罢?”
“不知道。”沈沉嗤笑一声,“话说回来,许南越有个元国师,咱们有个严先生,怎么就不许人家北狄也弄个大巫师出来呢?”
正在旁边帮着单姑姑装匣子的椎奴顿时一眼瞪过来:“刻薄!让外头人听见,该说你不敬鬼神 了!”
“我没不敬啊!我是敬而远之,孔老圣人说的。”沈沉不想在这种事上跟椎奴斗嘴,便转身去帮着沈太后选首饰:
“不用选个头儿和材料,只选精巧的。北狄那边不缺原料,却没有中原的巧匠。点漆掐丝攒珠螺钿,这些才是他们眼中的宝贝。”
“北狄风大,太精巧的都轻,怕她回头戴不住都丢了。”沈太后下意识地操心。
众人失笑。
椎奴也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她丈夫就不能给她打新的了?你还指望她这几样首饰戴一辈子不成?”
“那——离珠去跟着单姑姑去司宝司挑。不拘数量,你只看着合用就行。我挑的都老气,你们也看不上。”沈太后嘀咕两声,起身回去歪着了。
众人看着她的背影笑。
沈沉忙拉了椎奴低声嘱咐:“母后心里不痛快,您这几天顺着她些,别老呛她。”
“……是。”椎奴悻悻地跟着走了。
沈沉这才笑眯眯地看向单姑姑:“姑姑,我们去司宝司吧?”
单姑姑恭敬答应。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梨花殿。
“阿镝说,姑姑在寻我,可是有事?”沈沉含笑问道。
单姑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微容那孩子,听宫外传来消息说,被钟郎关进了柴房,已经三天没有食水了……”
“这件事啊,您该问阿镝。她刚好在场,前因后果都知道。您问我,那是不中用的。我的手没那么长,连师兄房里的人都要管。”
沈沉笑吟吟的,却是语带警告:那是钟幻房里的事,你一个宫内的嬷嬷、钱家的眼线下人,不要把手伸得那么长,什么都想管上一管!
“微容……她祖上……只剩了她这一点骨血了。等她没了,她们家,就绝户了。”单姑姑一声长叹,想一想,自己又晃晃脑袋:“算了。总是她咎由自取。”
“单姑姑最近还能跟外头联系上?可见椎姑姑的本事其实没你大。”沈沉笑眯眯地看着她。
单姑姑看着她笑得更加开心:“还不是您的面子大。小郎说一句是给您递消息,禁卫军争先恐后地帮忙。就连潘家的几位将军,撞见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沈沉噎住,格外出糗地摸摸鼻子,咕哝:“谁稀罕他们给面子……”
司宝司和司膳司是邻居,沈沉进了司宝司,看着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只觉得眩晕,默运了玄功才定下神 来,随看随指,一口气挑了三四十样才停了下来。
司宝司的人笑着奉承:“可见传言不虚。咱们离珠郡主跟牡丹……长公主真是姐妹情深。瞧瞧这给牡丹长公主办嫁妆的手笔,与旁人就是不同。”
沈沉假笑一笑,指一指单姑姑:“姑姑看着装箱吧。我去隔壁司膳司转转。他们最近做菜懈怠得很,椎姑姑忙,顾不上他们。昨儿晚饭竟上了八宝脆皮鸽子,害得母后后半夜了都没睡安稳。真是欠骂了。”
老年人养生,晚饭一定要清淡少食。那样油腻的菜,若做得喷香了,难免会多吃几块,可不就要积食了?
众人了然,都笑着送沈沉出去,心里默默地给司膳司点了一根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