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恍惚间就又来到了许久不来的苏州城。
再次巧遇李晓兰时在河边,相比上次见面,她多了不少沉淀的神 采。
“我还琢磨着,现在的你除了恢复风花雪月的贵族生活外,还能干什么?便想着你该进苏州城来了吧?”李晓兰似笑非笑的样子。
张子文道:“你在这里刻意等我吗?”
李晓兰答非所问,“听说你险些被蔡文姬打断了腿,我可是一直避嫌不去见你,那,这次是你自己来苏州才偶然遇到的。”
“吹牛,你分明有密探获知我要来这里,便故意在这里路过而遇到我。”张子文道。
李晓兰道:“瞧你这模样,你应该是想吃而忘打,又不害怕蔡文姬了?那可是个大醋坛子。”
张子文摇头:“我自古以来就不怕他。”
“那你怕张商英吗?”李晓兰好奇的道。
“不怕,关于我降职处分的事他也出黑手了。但自始至终我没实质伤害过他不是吗?”张子文道:“所以现在应该他怕我才对。”
李晓兰神 色古怪了起来,不确定他这算是算要勾搭的意思 ?
因为换做李晓兰的话,假设遇到“我没做过的事你却已经确认”,那我不妨就做给你看看。
李晓兰迟疑着道:“我之所以还在苏州,是我想明白了,我觉得张老相公虽然才华横溢,但我不是个安分的人,我很难让自己和他老人家那年岁的人快乐生活,于是前阵子我写信拒绝了婚事。”
但哪怕她这样说了,张子文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李晓兰不会为此抓狂,不过小失落有些。
张子文想想道:“想找个地方喝两杯小酒吗?”
李晓兰松口气的样子:“还怕你不敢呢,这不正好,谁是羊还指不定呢。”
“我没证据……但我觉得你在勾搭我。”张子文边走边道。
李晓兰跺脚道:“快走啦,你是不是忘记该还钱了,人家等着和你谈这事呢,你想什么哦。”
张子文下意识有点想扯犊子说“这事要找许志先签字”,进而拖延。
但是一想,反正现在钱是有的,如果用不上还扣在手里承担高利息,那不是有病是什么?
于是话到嘴边只得改口:“没问题,这事正好我管,我签字就行了,今日就把你我之间的问题,核算清楚吧。”
……
李晓兰做东,在明楼豪华包间里坐下来。
其实她此番不是来找海军还钱,事实上海军不还钱她更高兴。现在海军红火了,利息从未延迟,于是那些协议不论任何一个银行家来评估,都是最优质的债券。所以海军越不清理债务他们李家只会越高兴。
想到这事后,张子文神 色古怪了起来,“我有消息,你大哥李孝利最近这阵子通过陈实,多次宴请接触过许志先?”
李晓兰尴尬的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张子文摇头,“说不太好。但理论上从前月开始,海军其实不需要贷款了。许志先不是我,以他的性格只爱攒钱,买东西喜欢全款支付的那种尿性,所以这明显已经开始拖海军后退的债券他不扔掉清盘,这事有怪异,难道他收了你大哥的钱?”
这种事在这年景实在太正常了,事实上在其他地区的确有不少官员是李孝利的渠道,在不需要的时候故意设立名目借走李家的钱,支付大额利息,顺便李家又反利给管事官员。
不过李晓兰却胸有成竹的摇头:“你怀疑的事在这年景是常态,并不是罪。大哥什么尿性我很清楚,但这事上你想多了。你看许志先那德行是敢收钱的人?他要是敢收,在你出现前他还能混成那鸟样?所以他留下这些款项其实是给你留点面子。不论需不需要,他觉得才主政、就把你的东西全盘否定了会伤你心。关于这方面,其实他已经算小心做人了。”
内幕是什么张子文不关心,因为事实上有比这还重大的事。于是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这个逻辑。
“你既不催促还钱,此番应该有其他要说?”张子文又道。
“有,并且很重要。”
李晓兰像个干货很足的推销员,让随从拿来了一大堆提前准备好的资料依依摆开,开始对张子文“汇报”当下形势。
越听越不对,张子文逐步收起了小觑心思 ,认真听她讲。
“大抵就是这样。”
呈了许多她们李家自己的数据后,李晓兰总结:“我的渠道消息:上月神 权监昆山造钱局,依托海军的矿石,共炼出精铜五十吨左右,是这样吗?”
张子文大皱眉头。这是保密数据,密级还不低。
哪怕海军也没有调取的权限,只因张子文是分管财政的副县长,亲自监管铜矿石产量,又依神 权监的工艺损耗等等,张子文心里自己有个推理数据,差不多就是李晓兰所说的五十吨精铜,上下差不会大。
但李晓兰自己的渠道有了这个数据,那么……朱勔和慕容萧华他们肯定也有。
果然有幺蛾子了。
甚至,张子文已经预感到李晓兰要说什么。
实在是海军的勇猛精进太可怕,已经刺痛了这个利益圈里太多人的神 经。
上次张子文关注统计时,那时海军月产铜矿石大约在九百多吨,理论上每月提供大宋三十吨左右的精铜。约莫占据这年景大宋铜产量的百分之五左右。
不过那仅仅是当时,诚如老酒鬼所言,抓到大龙后时是在边缘地带,持续往下深入,矿石量会更多,且去了皮后肉的质量要好些,矿石的品味有提升。
谁也没能意料到,张子文为了冲量会有如此强大的动员生产能力,并随着开矿工具改良,甚至捣鼓出了虽然亏本、却可以大幅提升矿井深度的“冷凝机”。
这些相互加成下来,时至今日海军提供的精铜量,已经攀升到了丧心病狂的每月五十吨。
哪怕从现在起效率不再提升,也是一年六百吨。这已经接近大宋精铜产量的一成。
市面上消息很乱,张子文的生产工具和机器都在持续改进,预估中,至少三年内矿石的增量不会衰竭。
没人能看懂大魔王那小几千矿工,却在铜业上快要登,还真是流动性最差,风险最大,最薄利的事。若没有三倍的差价,我真干了得被我兄长沉塘!”
张子文道:“所以我负责的说,现在的昆山暂时不存在炒地。”
李晓兰道:“但真的涨了,且速度过快?”
张子文道:“那么说回来第二点。良性政策下,昆山地价根由在于海军竞争力,这里政策好,有发展机会,大家愿意来,在我大宋户籍不管制,甚至纵容田地兼并的情况下,想来这里的人多,有人买就一定涨,这是压不住的经济规律。”
“往大里说,以前谁愿意来昆山啊?但现在不爱赚辛苦钱的你都关注这里的地价,说你不想买昆山地可能吗?”张子文问。
李晓兰终于承认,“我的确想在昆山买块地,所以关注地价很久了。”
张子文道:“那么你发现了,真正决定昆山地价的,是你这样的有钱人的数量?地在原住民手里,人家祖祖辈辈守着的土地,轻易不想卖。于是你买不到却又想要,因你买得起,所以你就开始尝试加钱说服对方,是不是这么操作的?反正有我在,你总不能上打手直接抢就是了。”
“但我却不能说你炒地。因为你是大宋子民,有权力来昆山买地。这里有我在,且已经初露锋芒,你看好这个地方的前景,看好我的产业,作为生意人你想在这里买地,为我的产业提供配套生意,这很正常也必须欢迎。所以,我能把你定性成恶意投机吗?答案是:不能。”
“那么鉴于昆山可出售土地有限。尤其许志先的性格你比我清楚,农地指标卡得连我都动不了。抱有你这心思 的其余商贩多了,都看好,都想来昆山做生意,想过点比别处好的日子,便都掏钱买地,现在你来告诉我,结果是什么?”
这些就是张子文的总结。
实际上张子文已经等于透露内部消息给她:只要大魔王在,昆山竞争力相比其他地方存在一天,就算我张子文刻意控制打压也永远涨,只是涨的快慢的区别。
至少在大宋现有体制规则下,没人能控制住这个情况。
多的已经不能再说。
张子文真不能鼓励地价上涨,不能鼓励她在这里买地。但大昆山工业基地的建设蓝图中,现有体制下,需要不停有人有钱流入,其中一定包括李晓兰这样的女土豪。
而昆山土地的价值,则由她们这些有钱人决定。她觉得这里有发展潜力,就算现价基础上翻倍拿地,以后也能赚回来的话,她就大概率会买。
这是个平台,热没有她们参与下注、参与开发蒸汽机的相关应用,以蒸汽机为标志的工业革命是推广不起来的。
已经说了很多,张子文起身要走时李晓兰有些舍不得,神 色古怪的道:“你到底会不会凉了?”
张子文道:“要投资你就投资,这谁能说清楚,做生意就这样,买定离手。我在赌,你当然也在赌。”
看起来李晓兰此来的目的,还真是套大魔王的话的,她又说道,“你要有点良心,你忘记了是谁在你饿的要死时支持你了?你好歹告诉我,下一步你打过户部的货币政策吗?如果他们反操作压制你的铜产量,必然再次进入现金为王形式,那我还投资不是吃饱撑了、和我兄长有仇啊?”
张子文微微摇头,“这我也说不好,不能对你做出建议。看好我,你就投资,看好叶梦得,你就留着钱生蛋,然后告诉你儿子把你李家资产和美女打包好,将来交给南下的胡人糟蹋就行。”
李晓兰果断叫骂:“胡说八道……谁说我要生子,拒绝了张商英后我决定终身不嫁!又不是养不起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