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十二年那次灯会一别,赫连笙与白都已许久未曾谋面,想来二人定是生疏不少。
赫连笙眼眸突明,他注视着白都,昔日的少年如今已成王,但依旧不减当年飒爽之姿。
“笙二……”
“白面团……”
两人恸哭相拥,叫一旁的镜漓看得不是很明白,这两大男人咋说哭就哭,说拥就拥?
伊雾花怀中揣着剑,朝白都掷去冷眼,嘴角闷哼了声,似仍为方才他的无礼感到气愤。白都也注意到伊雾花脸上的不快,转面躬身赔礼道“姑娘,方才出于无奈,多有得罪,请海涵……”
尚千娘也上前言道“城主方才当真是迫不得已,不在那些老臣面前摆出此状,恐今日葬龙岗早已易主。”
伊雾花这才面色突转,不明缘由的注视着白都,毕竟眼前此人却不像蛮横无礼之人。
马灭霸一头雾水地询问道“嘿?你说你一个城主在百官面前装什么呢?没理由啊?”
宇文林一个栗子敲在马灭霸头上,训斥道“死胖子!听人把话说完!”
白都转身望向面前高耸的九龙石雕,谷间唯有一束光清冷的从九龙之间洒下,他慢言道“吾父崩殂已久,众臣以吾年少难持政事,欲举朝中长司代政,其不然,皆尔众臣欲取代吾位,接管葬龙岗!”
“这长司是……”赫连笙聚睛问道。
“白如晦,我的叔父……”白都道来。
镜漓拉着赫连笙的手言道“白城主难道并无实权?”
白都满面丧然,猛甩袖口,领着众人进入龙宫之中。
依北楚惯例,附属国的王位继承依循长子承父业,然北楚君上并无权插手管理其内政,若附属国发生夺权篡位之事,倘不是附属国请兵于圣上,北楚无权插足葬龙岗国政。
白都行入宫道,迎面宫女为他脱下外衣,端来水为他盥洗双手。
随后赫连笙一行人也被几位宫女脱去了外衣,一个个照着白都先前的模样将双手洗净。
镜漓眨巴眼睛对白都王言道“这是去进宴吗?”
白都双手勾起衣袖笑言道“不然,我们此番前去寄愿!”
“ji院?”马灭霸老脸猛然一红,叫的一旁的雾花和镜漓都以袖半遮面。
宇文林没好气地拍了下马灭霸后脑勺,言道“你说你,竟思些不净之事,白城主是那样的人吗?”
“还不是你教的嘛!”马灭霸委屈巴巴言道。
“你!”宇文林举手一指戳在他的鼻尖上,一时语塞。
“噗哈哈哈!”镜漓见两人趣样心生欢愉。
白都面色镇静地对着身后几人,一指竖放唇间“嘘~”
“我们此去是为阵亡的将士祈福,亦是为居龙帅寄愿……”言至此处白都泪水低落,心痛不已。
尚千娘对赫连笙一行人道“葬龙岗素来注重生亡之节,今又恰逢葬龙节,此去仅是对亡人托情罢了……”
镜漓望见尚千娘眼眸泪光涌起,递来手绢,她明白世无至亲的那份痛。
白都转身唤出灵种,一道纯白的霜花化门状在空中盘旋,随后一道以灵而筑的门缓缓落下。
“走吧……”
说来也是神奇,穿过那门,一行人便来到葬龙岗的谷底,此处幽然,冷泉涧生,百草交繁,和风过隙……
镜漓也是耳明之人,早就闻见幽谷中的蛙鸣虫声,百鸟争鸣腾飞其间,未想这葬龙岗竟有此佳圣地。
“恭迎白城主……”远处行来一队宫女低身请安道。
她们手中的盘子上载着一种淡青色的壳状物,像是蛋壳一般。
白都轻手拿起一个放在手心言道“此物是清河鸟的蛋,去其内物后所制……”
镜漓撸起红袖口,第一个跑到那宫女身旁,探着脑袋挑了一个品相极佳的蛋壳置于掌中道“这蛋壳薄如白纸,通透可见,这色相也是极好啊!”
赫连笙几人随后也一一取来此物放在手心,想来几人都是外来者,对这葬龙岗的习俗无所了解,毕竟水土不一。
“近日谷中湿气充盈,想来这海萤也当出现了……”白都举目望向崖壁上的草木。
葬龙岗的灯与平日外界所制花灯不同,他们不用灯芯与灯油,而是天然的火虫——海萤。
未几,果然涯壁上悠然飞出几只苍蓝的光火,它们如此微弱像是繁星倒坠,星光明灭。
白都手掌朝着那些海萤,兀的从掌心泛出一道和煦的灵光,海萤见此光如扑食般熹微涌来。
白都伸手轻轻撵来一只海萤放入壳中,随后取来薄纸轻轻糊在蛋壳空头处,海萤的蓝光幽幽然闪烁其间。白都捧着手中的清河蛋走向溪水旁,白都附俯将蛋壳放入水中,几番晃荡后便载着荧光飘向谷中的尽头。
镜漓捧着蛋壳问道“这会不会太残忍了,把海萤虫封在蛋壳中……”
这时一旁的宫女莞尔一笑,言道“姑娘有所不知,那层薄纸是米蜡所制,时间一久自会化去,待此纸化去时,此蛋已然漂至海上,海萤便会在那时飞出并在洋面上产卵,这些虫卵会附着在一种名为汐的鱼背上,它们每到繁殖季节,这些鱼类就会溯流而上直至葬龙岗谷间,便将海萤又带回此地……”
“故那些远航出海捕鱼的人常在此季节看见洋面蓝光幽隐,此虫才得名海萤。”白都也是耐心述说道来。
镜漓恍然大悟地颔首道“哦~”
随后这丫头也学着白都方才模样,掌心放出灵光吸引这些海萤,未曾想她灵光一现,如九天烈阳般耀眼,那些个海萤唯恐避之不及。
周围几人霎时看傻了眼,惊叹于这丫头的灵力竟如此纯粹,光是那道灵光就足以说明她的灵脉不浅。
赫连笙无奈行至镜漓比肩处,诚恳道“笨~”
旋即他抓起镜漓的手臂,对她言道“试着缓下你灵脉的振频,想一些平和之事……”
镜漓乖巧道“哦~”
果真镜漓掌心的灵光减弱下来,变得温和朴素,那些四处窜飞的海萤也慢慢安静下来,向镜漓掌心靠来。赫连笙微笑着替镜漓撵来一只海萤放进了蛋壳中,并手把手教她糊上了薄纸。
镜漓蹲下身子将蛋壳置于水中,随后起身抱拳面向星空寄愿道“愿,天下之人,无离,无别,永执手……”
赫连笙两眼温润地望着眼前的镜漓,荧光之下的镜漓发如清溪,寄愿的样子那般安恬……
随后马灭霸,宇文林,伊雾花三人皆放下蛋壳,许下思愿。
马灭霸道“愿食之四海,拜游八方……”
宇文林道“愿花开之际,天下无疾……”
伊雾花道“愿失所之人,终得广厦……”
赫连笙最后将蛋壳放入水中,他闲开衣袖,抱拳默念道“愿镜漓长伴,三千弱水,一瓢,足矣……”
伊雾花立在赫连笙的身旁,闻见此语面生苦笑……
“诶诶!大生姜,你看蛋壳下的小鱼!”镜漓拉着赫连笙的衣袖兴奋叫唤着,一下子破坏了方才赫连笙的好兴致。
赫连笙将水中望去,这些蛋壳底下确实有几条鱼苗追游,它们密密麻麻,像是结群而出。
“白面团,这鱼可名汐?”赫连笙指着水中问道。
白都笑靥浅开,走上来颔了颔首。
“要我说这些鱼倒跟镜漓你一般,顽皮的很!”赫连笙冲着镜漓打趣道。
镜漓小眼一瞪,鼓着腮帮子注视着赫连笙的眼眸“哼!”
白都一闻身边这位女子名镜,眼中闪过一瞬的讶然。
“她名镜?”白都问道。
赫连笙已不是第一次撞见此况,竟连白都都对此姓如此感兴趣。
“是啊?怎么了吗?”镜漓撵了撵自己的额角。
“姑娘当真姓镜,水镜之镜?”白都再次确认道。
镜漓眉目一挑,作不解状,道“是啊?”
赫连笙赶忙上前询问白都“白面团也对这镜氏略知一二吗?”
白都对赫连笙道“笙二,你有所不知,父皇曾将葬龙岗中的至宝古灵藏于此谷中,而当年修筑藏灵的人正是镜家!”
白冉王曾特意重金请来镜家修筑密室暗藏古灵,其一是出于镜家修筑藏室之技天下独绝,其二是信任镜家磊落清明的家训,这其三为的就是保护古灵不为贼人所用,然直到白冉王崩殂之际都未曾向白都透露过古灵所藏密室的消息。
白都激动地握住镜漓的手言道“姑娘若你真是镜家之后,这应当是天意了!”
赫连笙仍旧不明这镜家为何受尽天下人的青睐,真当不解。
马灭霸与宇文林两人面面相觑“这丫头的姓氏有何说法不成?”
镜漓见白都似乎对自己的家族有所了解,面目泪光地反问道“你……知道我们镜氏……”
镜漓又再一次有幸听闻道有关镜家的消息,她声音颤抖地对白都央求道“求你,快告诉我们镜家的事!”
白都见镜漓性情不稳,安抚道“姑娘莫急,我也是年少时曾看见过镜氏一族。”
白都撇了撇手,命一旁宫女退下避嫌。
那时,白冉王以重金请来北荒镜氏,他盛情款待镜氏一族,私下密令他们悄悄修筑密室,当时白都贪玩,曾误入此谷见过镜氏一族一面,他只记得当时有一个斑白的老者是主持修筑的,他们花了不到三天时间,在此谷悄无声息修筑了一间密室,白都向父王问及此事时还遭到了责骂,并令白都严守此事,当做一个秘密。
“镜氏一族未在谷中滞留多久便离开了……”白都回忆道。
镜氏一族向来行事低调不张扬,故很少留下多少踪迹……
镜漓满眼通红,这是她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