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园,“三世缘,七世情,一眸庭阁,几世花开。”此语流传百世,世人皆未一睹此园风采,故这园中绮丽却杳然只是个传说……
秋叶凋落,玉雪临世,天地霜降,万物冬藏。
葭月辰时,凰羽空楼冷风游荡,传来凄凄风声。阁主的屋内暖炉正升着,屋外寒冷也被这暖气给消释。阁主推开樟香木柜,取出那件白裘红鲤袍,此物最相思,是阁主用心珍藏的宝贝,睹物思人,大概这便是她对东竺最后的留念吧!
二十年前的寒冬,苍雪纷飞,雾凇沆砀。镜西瑶受父亲之命前往凰羽修行,离别之时,镜东竺特将此物交付与她。
“姐,山上清寒,少了我在你身边伴着,你定觉孤寂,这件裘衣你带着,日后若想我,也有这衣物相伴。”镜东竺的泪花晶闪,手上捧着樟香木盒,所谓离别就是永远的再见吧。
镜西瑶紧紧闭着眼睛,她怕泪水掉下来,这丫头定是一顿痛哭。西瑶双手紧抱东竺,摸着她的头安慰道“等姐学成归来,日后姐姐保护你!”说着说着,那双手越缠越紧,生怕失去自己怀中这个妹妹。
镜家虽已退隐在其它三大家族视线中,但他们的行踪却一直被一家紧紧控制在手中,镜桐知道这两个孩子若再继续留在家族中,必招致亡身之难。为保镜家族世代的秘密,只有将二人送出去才能侥幸躲过此劫。
“桐族长此举何苦呢?”一位族中青年问道。
“防微杜渐啊,现如今的镜家再无能力保全她们了……”镜桐微捋白胡无奈摇头。
“将她们二人分开才能留有最大的希望,如若还是躲不过,只能说是天意了……”玉城雪岭际天而来,暴风雪将镜家慢慢遮蔽,两个背负镜家使命的姐妹在今日分离。
阁主的指尖被冻红,微寒的香樟味把这忆想止住。“东竺,二十年了,这衣服早已不合身了……”阁主的声音颤抖,谨慎地将裘衣捧出,这衣裳在手中益发沉重,物以载情,怕是这些个年头早已积下累累思念。
“羲和……”阁主将衣物搭理好,齐齐整整叠放在盒中,对着门外的羲和唤道。
“阁主……”羲和苍发带雪,早已分不清这素色有几分差异。
“天气冷了,这衣服给镜漓那丫头送去吧……”阁主将木盒交付,吩咐羲和送去岸汀阁。
羲和正要转身离开,阁主眉峰微微一拢,一语打住“罢了,我亲自送去吧!”
羲和神色若疑,这么多年来,她是头一次见阁主为弟子亲自送衣物。
“还是我去吧……”羲和看着屋外的飞雪,不忍阁主亲自动身。
“无妨,我也许久未见那孩子了,此去顺带看看她。”阁主捧起木盒,撑伞已无声地走出屋外。
镜漓自被花海认主起,已在岸汀阁修炼一月之久,艳芳久伴其身,无论功法还是身心,都有较大长进,若不是这花海趣乐之多,料镜漓也不会如此潜心修行。
阁主锦衣踏雪,茫茫苍雪一点脱尘之艳。雪舞耀阳,天山一色,浑然一体。阁主行吟苍雪之中,慢慢步至岸汀阁前。
“阁主?”门外弟子先是惊讶,将行礼之事全然抛置脑后,待他们回神僵硬行礼时,阁主伴雪飞流,已飞向阁内。
银雪负压在这片花海之上,绮丽万彩被玉雪之色点缀,风雪一来只剩苍白,更显这些花朵的姿色艳丽。镜漓蹲在花海中采集花瓣上的细毛绒雪,装入腰间青色竹筒之中。百花细语她未闻见,高山清流鸣涧她不理会,此间万物在她眼中已失其兴致,只有眼前之事引得她忘我忘世。
阁主摇身而下如羽落尘地,没有一丝声息。镜漓丝毫没察觉阁主的到来,依旧低着头刮着花瓣上的细雪,嘴巴嗫嗫道“一朵,两耳,三朵……”兴致这番沉醉,比起往日那个好事的镜漓,这个月她的心性已陶冶升华不少。突的镜漓视线闯入一朵巨大无比的花,颜色如雪中烈火,镜漓头都没抬,一股脑冲上去就是刮雪。但这丫头貌似还不是木瓜,这哪是花?分明就是一件锦袍嘛!镜漓鼓着小嘴抬头望月,一副古铜色的面具就在上面看着她,镜漓心里一疙瘩“阁主?”
阁主浅笑面不改,一手扶起镜漓,细心撇去她头上沾着的雪屑“这是何举?”
镜漓津津道来“镜漓前日在书阁中翻阅古籍,有一书中道有山中贤士采取青松叶上之雪,化其煎茗茶,其茶甘如寒冬井水,祛其人心肝火,功效甚多呢!”镜漓说罢,又紧接着刮了一些倒入竹筒中。
“棠梨煎雪,古人此举虽为怪异,但于修心而言确是优雅,如不是看淡人世,何来雪夜细品香茗?”阁主清楚这些日子镜漓已然大变,所谓清净之地育以心中豁明之人。
“师傅,要不留下且陪镜漓品上这茶水一番?”镜漓拍拍腰间满满一筒的清雪。
阁主点点头,低身伴镜漓一同采雪,雪花萦绕在两人身旁,世间最为甜美的画面就是苍茫花海,你我二人无语细采花上雪。或许东竺对镜漓的母爱无法传达,但西瑶代替东竺将这份暖暖的爱填满她的心房。
玉雪妆成她们发间的星子,两人带着满载的清雪归于亭楼之下,镜漓升起小火炉待煎茶水。阁主将木盒子放在桌上,亲昵唤道“镜漓,过来试下这身衣服。”
镜漓这二字第一次从阁主口中脱出,镜漓一时未应,细听才知阁主叫唤自己。
“扑!”阁主拿出裘衣抖开,好比舞动了漫山的枫叶,一团流火翻滚。
“哇!”镜漓被这新衣怔住,手中的茶具不自觉滚落到地上。
“来,试试。”阁主勾着手示意镜漓过来。
镜漓且跳且蹦,如一只寻得萝卜的兔子。锦袍展开,旧衣褪下,瑞雪兆丰年,此番经年一过,镜漓便又长了一岁。
“配你正合身。”阁主打量着镜漓的衣裳言道。
镜漓低着脑袋左右探看,瞬间这冷冷天地突变温和。“师傅这是你为我缝制的?”
阁主摇摇头,叹惋一番,负手转向亭外风雪言道“这裘衣是你娘亲亲手所织。”
“娘亲?”镜漓这些年心中空落的那一处被此语勾起。
“这是她生前赠与我的临行衣物,如今赠与你,收着吧!”阁主伸手接住空中飘舞的一片雪花,雪触手即化,就像人与人之间来不及道别就已天各一方。
镜漓紧紧捧着衣袖放在脸庞,热泪浸湿了那绒白的狐裘。
你是我惊鸿一瞥日后拥抱的芬芳,娘,今天落雪了。
“东竺,这雪可还记否?”
热气升腾,冷亭中的火炉茶香四溢,冲淡二人心中的悲意。镜漓掀开火炉,茶水透如蔽空彻洗,雪水冲泡香茗,这世间万物各异的相逢都是极佳的。
“咕噜噜~”镜漓拎起茶壶倒在竹杯中。阁主挽袖拿起,放置嘴边轻轻吹去热气,两片红唇吸吮这极品的清茶。
“冬竺虽自小不在你的身旁,若东竺要是看到现在的你,也不免赞叹吧!”阁主摇摇手中空杯,那茶水她一饮而尽。
“东竺?”镜漓停下手中的活,侧头问道。
“你母亲的名字,镜东竺。”阁主浅笑安然道来。
“阁主,你能给我讲讲我母亲吗?”镜漓托腮饮着茶水等着听故事。
阁主细声婉婉道来,从东竺出生一直讲至她们分别那日,镜漓时而掩嘴欢笑,时而啧啧感叹,时而挽袖抹泪。总之母亲的一生就像她重新走了一遍。
谈笑间,暮色缓落,星辰映雪,花海的萤火虫竟在雪夜中舞动。阁主打量天色已晚,起身整顿衣裳正要离去。
“丫头,这是你下个月在这的要做的事!”阁主举着一卷图纸飞向镜漓。
镜漓接过翻转识着上面的字“厌……世……园?”
“此园日后必将伴你走完余生,若是一日你已厌倦尘世,此园将成为你最后的容身之所。”说完阁主没入黑黑的风雪中。
阁主出亭未走几步,便有一个雪人闯入她的眼帘。
“凰羽阁主……好……啊切!”宇文林满身堆积着白雪,颤瑟着身体问候到。
阁主打趣道“礼数不必这般,冻坏身子可不好。”
原来宇文林见镜漓与阁主在庭中交谈,便不敢上前打扰,一直候在外面,直叫风雪淹没他的眼眸,所谓程门立雪可就是这般?
“啊切,啊切,啊……切!”宇文林终于待到阁主离开,缩抱着身体挪进亭下。
“宇文师兄?”镜漓忙的冲上去给他拍雪,大把的雪花早已结成冰。
镜漓沏茶为宇文林端来,宇文林用颤抖的双手捧过,唏嗉着鼻涕感动的饮着“冷死我了,嗉!”
镜漓见宇文林已无大碍,抛下宇文林在一旁,翻起卷轴研究起来。
宇文林伸着脖子也凑过来看,只见那卷轴处三个醒目大字“厌世园”
“噗!”宇文林一口茶水喷出来。
“小栗子,这卷轴谁给你的?”宇文林急切拢着镜漓胳膊问道。
“你认识?”镜漓指着桌上的图说道。
“岂止认识啊!这是先阁主留下的卷轴,里面记载了南海厌世园所处之地。”宇文林抹去茶水说道。
厌世园,为仙下降之初于凡所筑,以仙之所筑,三面有山环护,唯留有一水出,今则已卧入深渊被人遗忘,唯以厌世园一名,千古传……
镜漓琉璃月夜细品香茗,望那图纸上所绘,一眸此园,几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