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辣文 > 其他小说 > 几度春半几许秋凉 >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七章 再燎沉香(十八)
    佑君的这副样子让杜氏心下有些起疑,她和曹泰兴对视了一下,然后跟着佑君走进了房里。杜氏进去后,发现房里并没有碧君的人影,而佑君则一副落寞不欢的样子合衣躺在床上。杜氏走到儿子跟前坐下,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关切的问道:可是身子哪里不大好,怎么看着脸色如此的难看,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佑君敷衍的说了一句不碍事,然后侧过身子不再言语。杜氏看着儿子的背影,心里又是不解又有一些不悦,她顿了一顿后说道:”既然没什么妨碍,那还不赶快起来收拾收拾,待会吃了早饭,咱们还要赶车去呢。“

    佑君躺在床上并没有动弹,杜氏气呼呼的站起身,数落道:“都成了亲的人了,还这么不让我省心,这一大清早的谁触了你的霉头,跑到老家儿跟前使性子来了。”杜氏一边谁一边走到廊上,大声叫起碧君来。杜氏叫了半天,并未听见碧君答应,她带着怒火从厨房找到后院,又从后院找到书房,将家里的所有角落都寻了一遍,竟都没有发现碧君的踪影,这让杜氏心里有些着慌起来。她又跑到前边,冲在堂屋正喝茶的曹泰兴喊了一嗓子,问他可曾看见碧君的人影。曹泰兴自然不知道碧君去了哪里,他放下茶碗有些纳闷的走到院里,也四处细细的寻找了一番。曹泰兴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碧君,他连忙快步回到前边,和杜氏两个满脸孤疑的一起走进了佑君的屋子。

    面对着母亲和曹泰兴的问询,佑君只是不言语,双眼一直愣愣的看着天花板,就好像一个被抽取了魂灵的木偶一般。

    杜氏越问越急,她一把将儿子用力扯起来,没好气的问道:”你哑巴了,你媳妇死到哪里去了,你倒是说话呀!“

    佑君看了一眼母亲后,幽幽的说道:”她走了。“

    儿子的话让杜氏一时有些听不大明白,她急切的又问道:”她明知道今儿要启程去唐山,这一大清早的又走哪浪去了,等她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听了母亲的话,佑君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杜氏被他有些放肆的笑声唬了一跳,她心想这孩子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就好似中邪了一样的有些发癫。

    佑君放声笑了一阵子,然后转过头看着一脸疑惑的母亲,冷冷的说道:”小福子是不会回来了,你再也收拾不住她了。”

    一听此话,杜氏和曹泰兴的心头都猛的一惊,还没等杜氏发问,曹泰兴已经焦急的先开口了。他问佑君道:”什么,碧君不回来了?她究竟去哪里了,你倒是快说啊。“

    杜氏也气恼的捶打起儿子的肩膀来,一边捶一边问他碧君的下落。

    佑君不顾母亲的捶打,站起身子准备走出门去。这时,曹泰兴将他的袖子扯住,没好气的问道:”话没说完呢,碧君究竟去哪了?“

    佑君猛的甩开曹泰兴的手,满是鄙夷的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也到我跟前来管我的家事,碧君去哪了与你有何关系,要你在这里多嘴!“

    曹泰兴五十多岁的人了,被佑君如此抢白和讽刺一通,面子上自然是很挂不住,他又羞又恼的连说了三声好,一转身走出了屋门。杜氏一见这情景,气愤的跑过来扇了儿子一巴掌,然后追出了门去。

    碧君走了,走得无影无踪,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那天的唐山之行也因为碧君的失踪而被搁置了下来。曹泰兴此次专程从唐山赶回来,明面上是为了接杜氏,其实暗地里是为了催促着碧君这棵摇钱树尽快动身而来。如今,碧君跑了,自己又被佑君如此羞辱讽刺了一番,曹泰兴的心也凉了大半截,他不顾杜氏的再三劝解,态度坚决的提起行李一个人坐车回唐山去了。

    杜氏这边更是炸开了窝,她扯住佑君又是撒泼又是使狠,非要佑君说出碧君的下落来。佑君被问的急了,只说自己早晨醒来时碧君就没了影子,自己跑到城内找了一大圈,自己也没找到她。

    杜氏起初不信,一连逼问了数次,见儿子都是如此回答,心里也就相信了他。杜氏发动娘家的所有亲友将张家口城内城外一连搜寻了几日,最终仍旧是一无所获,碧君这个倔丫头这回是真的离开了。

    杜氏在家里哭天抹泪的睡了两日,嘴里一个劲的咒骂碧君是个白眼狼、狐狸精,定然是被外头勾搭的什么野男人给拐跑了。但是骂的再难听,也终归是于事无补,碧君已然是不会回来了。

    碧君和子声从那街边供奉着水神的小庙中走出来时,原本寂静的巷子又热闹了起来,午睡过后的人们开始忙活起下半晌的活计。缠绵共处了好一阵子的碧君和子声有些恋恋不舍的走出庙门,并肩走在巷子里,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满足和甜蜜。

    刚走了没两步,只见晴方迎面急匆匆的走了过来。碧君和子声一时躲闪不急,只得硬着头皮站在那里与晴方迎面相遇在一起。

    晴方午歇醒来,走到院里打水时,看见碧君将洗衣盆放到了胡爷爷家的门前,床单也没有展开晾晒而是随意的搭在晾衣绳上时,心下有些纳闷,这碧君平日里最是个仔细之人,今儿是怎么了。晴方忙回到月亮门后边自己的住处,只见碧君的屋门大敞着,外出时穿的那件旗袍也挂在衣架上,就是不见碧君的人影。晴方觉着碧君不像是去了戏园子的样子,那她又会去哪里呢?晴方有些担心碧君,忙快步走出院门,四处寻找起碧君来。

    当晴方与碧君和子声在巷子里撞见的时候,晴方十分的讶异,他看着神色有些尴尬和略带慌张的这两个人,心里充满了疑问:碧君和闫子声怎么会走在一起,这其中难道有什么文章吗?”

    晴方和子声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对站在子声身边的碧君说道:“我方才还纳闷你今儿怎么慌慌张张的将被单搭在绳上就不见了踪影,还以为你遇见什么火烧眉毛的事情了。”

    碧君略微笑了一笑,表情有些不太自然的对晴方说道:“那会子正巧碰见有人问路,我便出来给那人指了指路,谁知在巷子口竟又碰见了闫老板。”

    子声先是一愣,然后也尴尬的笑了一笑,附和碧君道:“是啊,今日真是巧。”

    晴方看了看碧君和子声,满是深意的说了一句:“果然好巧,今日看来是个出门问路的好日子。”晴方说完,冲子声略微点了一点头,然后也不邀请子声去家里坐坐,便丢下这两人,自顾自的转身回去了。

    虽然在古井旁碧君已经告诉了子声自己与晴方之间发生的事情,但是望着此刻晴方冷冷的背影,子声觉得晴方对碧君好像不单单是怜惜和欣赏这么简单。方才他分明从晴方看自己的眼神之中看出了男人之间才会明白的嫉妒,也从他最后的话里品出了一丝浓浓的醋意。

    碧君送走了子声,回到住处的时候,看见晴方正沉着一张脸站在晾衣绳前晒着被单。碧君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忐忑和紧张,她就好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慢慢走到晴方身旁,轻声说道:“放着我来吧。”

    晴方也不去看她,只是幽幽的说了句:“等你来晒,只怕月亮都出来了。”

    晴方说完,用手又仔细的抚了抚被单上的褶皱,然后端起木盆走进了月亮门。

    碧君抿嘴愣了一愣,然后也默默的跟着晴方走了进去,想向他解释一番,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两个本来很是亲近的人在这个夏日的午后,因为子声的出现而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第二天清晨,碧君起床洗漱后,像往常一样走到晴方的门前,轻声唤他一起去护城河边喊嗓子练功夫。一连叫了几声,也不见晴方答应,正当她有些纳闷的时候,石头睡眼惺忪的从门里探出身子,告诉她晴方早已经出门了。碧君若有所思的点了一点头,然后转身独自一个前往护城河边喊嗓子。

    熟悉的护城河边芳草茵茵,杨柳依依,和煦的晨风吹得人心里无比的清凉。碧君站在河边四处望了一望,除了三两个不相干的人之外并不见晴方的身影。碧君隐隐觉得晴方大哥定然是因为昨天的事情生了自己的气,碧君心想一定要寻个机会,向晴方解释个清楚。

    碧君喊完了十三道辙口,又练了一会子唱段,然后顺着护城河寻起晴方来。寻了好一会子,依旧没有看见他的身影,碧君不禁有些纳闷,这一大清早晴方大哥究竟去了哪里?碧君知道,晴方是个生活极其简单之人,在这偌大的北平城并没有太多的去处,平日里常去的地方除了戏园子就是这清静怡人的护城河边,这会子戏园子尚未开门,护城河边又没有他的人影,那他会去哪里?想着想着,碧君的眼前忽然一亮,脑海里浮现出一片玉兰花来。也许晴方大哥今日又去了城外的那片他亲手栽植的玉兰深处,去看熙莹姐姐也未可知。

    碧君也不知道自己今日为何如此执拗的非要寻见晴方大哥不可,她在码头坐上渡船到了河对岸,顺着那条长满凄凄芳草的土路来到了那片玉兰树前。

    盛夏的阳光照射在枝叶繁茂的玉兰树上,发出点点银光,碧君一边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一边走了进去。还未出这片不算太深的林子,只见晴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熙莹的坟前,默然无语的对着那块青色的墓碑发着呆。

    碧君默默的走了过去,立在晴方的身旁,轻声叫道:“白大哥。”

    晴方微微转过头,有些意外的看了碧君一眼,柔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碧君笑了一下,有些羞涩的说在护城河边没有找到他,猜想他定然是在这里。

    晴方听碧君如此说,方才还显得有些平淡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他有些欣喜冲碧君笑了一笑,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尘土,对碧君说道:“走吧,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该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碧君带着些许的紧张对晴方说道:“白大哥,你不问我昨天为什么会和闫老板在一起吗?”

    晴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看了一看身旁的碧君,轻声说道:“你若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你若不想说我也不会问,每个人总归会有那么一两件不想被外人知道的事情。”

    碧君抬眼与晴方对视了一下,只见晴方的目光和暖,并没有一丝一毫责怪自己的意思,碧君这才向晴方合盘托出了自己和子声的过往。

    在那满是绿草和野花的郊外小路上,听着碧君说起往昔的快乐与忧伤,晴方的心情也变得五味杂陈起来。其实,昨天下午,在巷子里远远的就看见碧君和子声从那路旁的小庙里出来,他发现那一刻的碧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平日里从未有过的娇羞与甜蜜,眼睛里也尽是陶醉与欢喜。就在那一个瞬间,晴方的心莫名的一痛,一股没来由的酸意随之浮现在心头。昨夜,晴方辗转难眠,回想着与碧君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这个倔强又纯真的姑娘。过去的这些日子,因为每天都相处在一起,他并未察觉自己对碧君的感情,直到看见她和子声并肩缠绵,他的心中竟然深深的惧怕起来,他怕碧君就这样被子声带走,怕她再也不会回来。

    晴方的心头乱极了,在此之前他一直都以为他的心中不会再装进除了熙莹之外的第二个女人,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随着熙莹的离世而彻底的死去,谁知道自己本来已经一潭死水般沉寂的内心会随着碧君的到来而再次泛起波澜。晴方的内心充满了矛盾,一边是不可抑制的想要与碧君长相厮守,一边又充满了对死去的熙莹的愧疚,自己曾经对她许诺过,这一世只爱她一个人,如今看来这份诺言要兑现不了了。

    碧君自然不知道晴方心此刻的纠结与矛盾,她以为晴方只是怪怨自己不该瞒着他而已。因此,当她向晴方说了自己与子声的过往之后,心中如释重负,心想这下白大哥应该不会怪怨自己了。

    晴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去想那些与熙莹有关的画面,他舒了一口气,转过头对碧君说道:“碧君,无论你与子声是否是旧日相识,可如今子声毕竟已经是订了亲的人,再过几个月就要迎娶王家小姐了,你们再这样私下往来,终究于情于礼都不合适,我劝你还是注意些分寸的好,倘若被其他人撞见了,你和他的声名可要受损了。”

    晴方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碧君又何尝不知道子声已经是晚秋得丈夫,自己再也不能与他这样纠缠。可是,无数次的下定决心,无数次的赌咒发誓,这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决定都在子声的笑容与深情面前变得毫无意义,她总会难以抑制的沉浸在子声的一片深情之中,她甚至在心里暗暗的想着,就让自己停留在子声的眼里停留在子声的心里,哪怕就那么一瞬间,自己也就心满意足了。

    昨天,在古井的旁边,诉说完心曲,子声见天气炎热,便用辘轳摇起一桶清澈的井水,舀出一瓢来自己先尝了一口,觉得甚是甘甜,这才递给碧君让她也尝一尝。碧君喝了那清冽醇美的井水后,顿时觉得浑身舒畅,她又舀了瓢递给子声,子声接过去咕咚咕咚全部喝光后,一边擦着嘴,一边笑容灿烂的说道:“今天这井水不亏叫甜水井,果真和张家口的井水一样的甘甜。”

    望着眼前一脸阳光的子声,碧君恍惚间觉得又回到了几年前他们初识时的那个夏天,一样的甘甜,一样的灿烂。

    昨天晚上,当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碧君也从白天的兴奋和甜蜜中渐渐清醒了过来,她的心中充满了晚秋姐姐的愧疚,她知道自己如若再这样下去那与那些偷汉子的妇人又有何区别,但是若让她自此再也不去见不去想子声,任凭她如何努力,她也真的做不到。十八岁的碧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充满了矛盾与痛苦,她甚至想到了死,也许只有死才能从这种纠缠中解脱出来。但是,她又舍不得去死,她历尽艰险才到北平,好不容易与子声重逢,还没完完整整的呆上一天,自己又怎么能轻易去死呢,更何况在北平的某个角落,自己的亲娘也正眼巴巴的盼着自己。整整一个晚上,碧君的心里纷乱如麻,直到东方的天际渐渐的发白,碧君也终究没有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来。

    子声昨天与碧君分开后,一路上都兴奋的笑着,他终于彻底弄清楚了有关碧君的一切,原来碧君还是那个清清白白的小福子,自己的一片深情终归没有错托于人。到了戏园子,扮戏的时候,子声难以克制的不时笑出声,这让在他身后帮他勒头的月明很是诧异,他不知道这阵子一直闷闷不乐的子声今日为何变得如此的兴奋和欢喜。月明笑着问子声可是有什么喜事,子声望着镜中的月明哈哈一笑,神秘的说:“过阵子再告诉你,保准你会为我高兴。”

    月明被他说得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但是他的心中却没有由头的有一丝不安,究竟为什么不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望着欢喜非常的子声,月明不再去想其他,只要眼前的这个男人此刻是欢喜的,那就足够了,管他是因什么而欢喜呢,只要他欢喜了,自己也就欢喜了。想到此,月明的心情也明快起来,脸上的笑容也灿烂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