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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不要杀这头鹿好不好,它死了,那头小鹿就没有娘了。”
记忆里五公主所说的这句话和跪在案前的薛三姑娘的话重合在一起,只是父皇二字变成了父亲。
那时候五公主还很小,没有单独骑乘,被宣和帝抱在怀里,宣和帝要拉弓放箭时,女儿转过头来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宣和帝想起早逝的淑妃,被五公主这句话触动心肠,怜女儿小小年纪失了生母,便松了弓箭,下令放了那头母鹿。
这一句,有可能被他人知晓吗?
薛云晗看到宣和帝的眼神激烈地变换,惊痛、怅惘、期待、怀疑交织在一起,然而最终,宣和帝意味深长地看了叶依兰一眼,眼里的情绪平复了下来,脸上重新挂起了笑意。
不,薛云晗了解宣和帝,那笑意里并没有真实的喜悦,那只是惯常地应付众人的笑容。
她今晚的举动几乎是孤注一掷,皇家本就是信任最淡薄的地方,若是宣和帝不相信她,认为她别有用心……薛云晗此刻才后悔自己的冲动,若是连累了薛府,连累了夏氏,又该当如何?
还好,宣和帝并没有追究之意,只淡淡说了句“父女情深”,便叫几个姑娘退回了偏殿。
林恒是长公主之子,林阁老之孙,坐得位置十分靠前,几位姑娘站成斜斜的一列,回话时才单独出列,是以他的位置能将几人都看得清楚。比她有才华的不如她好看,比她好看的……似乎没有,林恒不由有些得意地想,自个儿的眼光果然是好的。只是这会儿将薛云晗和宣和帝二人的对话尽数听到耳里,他看着薛云晗退出去的身影,心里原就搁置着的疑惑越发浓厚。
他早在去年薛云晗请他帮忙查梁凤君的时候,就将这姑娘查了个底朝天,知道她和薛世子并不亲近,而且薛世子是文人,并不擅长射箭,他们父女两个不可能一起打过猎。那么薛云晗在御前答宣和帝的话,又怎么解释呢?
不知怎的,又想起夏毓珠那句,像换了个人似的……林恒心里隐约腾起一个荒诞的念头。
晚宴还未散,为让臣子们放松姿态,宣和帝率先撤了,支了王宁去寝宫安排歇息事宜,几个小太监在前头打着灯笼,梁三全跟在后头。
已是深秋,花木现出了萧条肃杀之意,草丛里不似夏天那样尽是此起彼伏的虫鸣,宣和帝看着天上一轮圆月,想起宫宴上见到的两个姑娘,脚下停住,问道:“梁三全,你说他们是不是都当朕昏聩了?”
梁三全哪里敢答这话,闻言就要跪下。
“你这老货,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呢。”宣和帝一脚踹过去,“去查一查那个兴宁侯府的表姑娘。”
梁三全躬身应“是”,不用吩咐也知道查什么,却听宣和帝顿了顿,似乎犹疑难决,最后道:“算了,只查她吧。”
一个字“只”透着话里的未尽之意,不过梁三全绝不会问宣和帝,他会自个儿想,想不出就咽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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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毓珠一早就被她母亲宣宜郡主拉着去和宗室的长辈们说话,快中午时才回来,一进了薛云晗的屋子,就神秘兮兮地问:“表妹,昨晚你们几个到了皇上跟前儿,皇上有没有对谁另眼相看?”
薛云晗因为没能和宣和帝相认,心里有点沮丧,一上午都在想这事儿,听到夏毓珠话心里一紧,道是她昨晚太急切,露了痕迹,便装作不懂:“怎么个另眼相待?”
“今儿一早,皇上单独宣了叶依兰去清凉殿说话。”夏毓珠挥手将丫头们都支出去,体贴地将里面的缘故讲了一遍:“就是昨晚得第二名的那个姑娘,一直跟在韩秀晴身边的那个,听我娘说,那姑娘长得很像从前宫里边的淑妃娘娘。”
“昨晚叶依兰得了赏赐谢恩的时候,皇上是多看了叶依兰两眼。”薛云晗心里觉得不对,将昨晚的情形又回想了一遍:“但是皇上的神色看起来只是有些吃惊,似乎并没有喜欢的意思。”
夏毓珠斜睨薛云晗一眼:“人家都说帝王之心深不可测,皇上哪里会想什么都摆在脸上。”
薛云晗心里并不同意夏毓珠,她何其了解父皇?父皇昨晚被她说得动摇,最后看了叶依兰一眼却冷淡了心肠——分明是因为父皇觉得酷似淑妃的叶依兰的出现,是一个别有用心的安排,两相比照,进而怀疑薛云晗也是出于某种目的,冒认已逝的五公主。
何况,从前听父皇夸母妃,一向都是说母妃为人淡泊,性子宁静,不喜欢追逐权势,从来不夸母妃长相如何如何……父皇并不是大家眼中的那般昏庸,不可能被这么明显的局算计到。
薛云晗待要辩驳夏毓珠的话,夏毓珠却打趣道:“你个小妮子,才多大点,哪里就知道喜欢不喜欢的?”
薛云晗叹口气,心道岂止是知道什么叫喜欢,上辈子还为此丢了小命呢,夏毓珠一看表妹这反应先倒退了两步:“难道表妹真个动了春心?”然后凑近了挽住薛云晗的手道:“表妹喜欢谁呀,说出来表姐给你把把关?”
“二少爷吉祥!”门外响起丫头们略大的请安的声音,想来是有意给屋里的两个姑娘提醒。
“咳,晗表妹,大妹妹,我,我和承丰下午要去狩猎,你们要不要一起去?”夏承毅习武之人耳力好,虽不是有意偷听,却堪堪将夏毓珠最后一句话听了个清楚,此时敲了门进来,站在门口处侧身对着两个妹妹,眼睛只管盯着门槛看,说话有些结巴。
夏承毅常年习武,这两年皮肤有从麦色转为古铜色的趋势,看不出脸红了没有,但是表情看起来不大自然,夏毓珠的眼神儿在这位二哥和表妹之间来回转了个圈,作高深莫测状笑而不语。
薛云晗却没注意二人的眼波官司,她想的是另外一回事儿,下午是今次秋狝第一次开放围场,宣和帝必定是要去首射的,当下就笑着答应:“好呀,我还没打过猎呢。”
夏承毅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皮肤黝黑越发显得一口白牙齿:“表妹放心,我别的不行,箭法还算拿得出手,咱们去中小兽的围区,到时候表哥教你。”
本朝对女子不如前朝苛刻,勋贵之家的姑娘们打猎、玩马球蹴鞠并不稀奇,上辈子宣和帝打猎时常带着薛云晗,这辈子是条件所限,所以在别人看来她对此道一窍不通。
夏承毅说罢就喜滋滋地走了。
夏毓珠看着“见表妹忘堂妹”的二哥的背影,“啧啧”两声,摇头无语,想打趣薛云晗两句吧,却又见表妹浑然不觉,到底年纪还小,也就放过不提。
林恒进院子的时候,正好看到夏承毅一角衣袍从转角飘过,薛云晗和夏毓珠正从屋子里往外走,他便随口问道:“下午你们俩可要去围场?”
夏毓珠和林恒是嫡亲的表兄妹,自然当林恒是问她,答道:“下午二哥和三哥都要去,我和表妹跟他们一起。”
林恒心道果然如此,夏承毅平日里看着是个实诚人,没想到竟是个奸诈的,这明摆着是想在小姑娘面前显一显本事,端肃了神色道:“围场虽说提前驱赶走兽划分了区域,但是难免有遗漏的,你们两个姑娘家没什么经验,我看我还是跟着你们一块,若遇到什么也能周全一二。”
夏毓珠知道林恒是从小练武强身的,虽然比不上家里的哥哥们,但是在普通人里也算顶不错的,且表哥的性子自来比二哥三哥稳重,便点点头:“表哥说的有道理。”
清河围场平日禁止平民出入,到了帝王率众打猎之时,也得先经过一番仪式方能开放,负责秋狝的武将率领骑兵选定了区域,便吹响特质的号角模仿雌性走兽的声音,雄性走兽会被这雌性的声音吸引过来,而更凶猛的野兽则为了捕食猎物而来,等包围的圈子逐渐缩小,聚集的走兽越来越多时,宣和帝便进行首射,其次是皇子王公贵族,最后才向所有参与秋狝的人开放围场。
薛云晗一行人骑在马上,只在外围闲闲转了两圈,她倒是有心进去,奈何围住的人实在太多,又都举着刀兵弓箭,实在是无法,只得做罢,左右来都来了,总不能扫大家的兴致,等围场一开,一行人便跟着人群策马往山林深处去。
元宝本来是站在林恒的肩膀上,一看到薛云晗,立马狗腿地飞过来绕着她飞了两圈,然后停在薛云晗所骑的马背上。
夏毓珠瞪圆了眼:“怎么没见元宝对我这么热情?表妹你给它喂*汤了?”
林恒看着元宝:干得漂亮。
薛云晗挠着元宝的头觉得有趣,这胖鸟和它主人不一样,竟这么喜欢她。
“哥,我就说不来这边嘛,”一个骑着枣红大马的姑娘勒马从薛云晗面前穿过,意兴阑珊地道:“你看嘛,都没什么大的猎物。”
那姑娘浓眉大眼,长腿细腰,一身窄袖骑装显得身姿健美挺拔,需知世人总以女子娇弱为美,这个姑娘却浑身上下都透着利落的英武之气,薛云晗和夏毓珠对视一眼,眼里都是赞赏的神色,夏毓珠无声地指指那姑娘手里的弓,薛云晗不由咋舌,一石弓,和夏承毅林恒他们用的一样!
真是个……威武霸气的姑娘。( 就爱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