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华听到了熟人的声音,也听到了简延的死令。
包围在他们身边的这些侍卫,当真不管不顾的提刀上前,竟全然无视她架在简延脖子上的刀。
魏京华原本不愿杀人,但现在……她自己都要做刀下亡魂了,还留着简延这变态,叫他祸害人间吗?
她手上猛地用力,简延脖子上的血噗噗喷了出来。
“住手!”殿门口一声高喝。
殿里的人被吓了一跳。
魏京华的刀也停在那里没有继续深入。
闯进门的果真是熟人,是她这次回京以来,还未见过的人,姜小四。
姜翰看了她一眼,勾着嘴角冲她一笑,“我不是说你,你可以继续。”
说完,他带着人杀过来,圣上的寝殿原本静谧,茶香袅袅,但这会儿已经满是杀戮之气,是血腥之气。
地上横七竖八的皆是尸首……
前一瞬还围在魏京华周遭,要杀了她的侍卫,眼下已经都躺在她脚边,成了亡魂。
魏京华的刀没有再深入了,因为……没必要了。
简延吃力的抬着手,使劲儿的想捂住他脖子上的刀口。
但血还是噗噗的向外冒,他抬眼看着魏京华,脸色发白,一双阴翳的眸子里,竟然也露出的仓惶害怕。
“不是不怕死吗?不是宁可自己死,也要拉我垫背吗?”魏京华垂眸看着他。
简延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满是血的手猛地抓住魏京华的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按。
“想叫我救你?”
简延眨了眨眼,他已经说不出话来,迅速的失血,叫他浑身冷的发颤。
“晚了,我也救不了你。刚刚我是抱了必死的心呢,所以也没有给你留活路,如今你后悔了,我却有什么办法?”魏京华摇了摇头。
“不,不……”简延艰难的说道。
魏京华深深看他一眼,“刚刚皇帝说的,都是假的,是你骗他的,对不对?”
“不,不……”
“死到临头了,竟然还不说实话,你就不怕有地狱,说谎的人到了地狱,要受拔舌之苦吗?”魏京华眯眼嗤笑。
“不要……”
“你看,死你已经觉得很痛苦,很可怕了是吗?”魏京华摇了摇头,“但死亡不过是另一种开始,是地狱的开始,人不是死了就完了的,死了以后才是审判的开始,你这一生做过多少好事,坏事,都要一一陈明,呵,你已经看到地狱的烈火了是不是?”
魏京华说着,简延脸上的惊惧愈发明显。
“我不骗你,因为我是……死过一次的人。”魏京华趴在他耳边说道。
简延颤的厉害,连他的轮椅都跟着他颤的咔咔作响。
殿里殿外都是杀戮之声,魏京华却没参与,她被姜翰的人保护起来,就站在轮椅旁,看着简延的血濡湿了他大片大片的衣裳。
看着他脸上的惊恐越来越多,看着他一点点没了声息。
他脖子一歪,坐在轮椅上不动了。
他睁着眼,眼睛里还尽是骇然。
魏京华没动他,默默的说了句,“我可以告诉冬草,叫她不用再怕了,那个伤害她的人,已经到地狱去了。”
魏京华舒了口气,转过身来的时候,忽然瞧见一个颀长的身影,飞快的向她奔来。
她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这人拦腰抱住,疾步往寝殿的后窗而去。
“殷岩柏……”魏京华喊他。
他却没做声,抱着她跳出后窗。
唰唰,一片刀剑相向的破空声。
“放下她。”姜小四的声音。
魏京华从殷岩柏的怀中转过脸来。
姜翰带着许多人,包围在后窗之外,殷岩柏与她被团团围住。
“放开她,你可以离开。”姜翰的剑指着殷岩柏。
殷岩柏冷笑一声,“那你得问问,她愿不愿意留下来。”
姜翰转过脸看着魏京华,他只说了一句话,“他先救了皇帝,才来找你的。”
魏京华脸色不由一变,她错愕看向殷岩柏。
殷岩柏皱紧了眉头,“我只是先遇见了他,也是遇见他之后才晓得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叫旁人护送他,立时就赶过来了!”
魏京华脑子里一瞬间有点儿空白,空白之中,却是一个极傻的问题,“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现在这问题变了,“我和你哥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我知道的发动宫变的是姜家人,是你的外祖家……”殷岩柏似乎极力的想解释什么。
他没有解释的时候,魏京华心里还没有什么想法。
可这会儿,他似乎越说,她的心情越糟。
“对,姜家是你的外祖家,永远不会伤害你,不会背叛你!在皇帝要杀了你的时候,姜家会出现在这里。”姜翰说,“但有些人就不一定了。”
“姜四,你闭嘴!”殷岩柏提刀而上。
姜翰向后退了一步,却是有无数的侍卫上前,与殷岩柏的兵器撞在一起。
殷岩柏不想杀人,他的招式一直有所保留。
魏京华垂眸想了想,“你走吧,我不跟你走。”
殷岩柏动作一顿,他对面的人收不住,刀刃劈在他胳膊上。
殷岩柏动作极快,可现在却像是放了慢镜头……血已经透过他的衣衫渗出来,他才侧身躲避。
他的半截袖子,立刻被血濡湿了。
他没理会,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他怔怔的看着魏京华,“你说什么?”
“你走吧,我不跟你走。”魏京华又说了一遍。
“你怕我,带着你……不能脱身,是不是?”殷岩柏喉结艰难的动了动,“你放心,殷戎常武已经去调兵了,他们会来接应,我必能带着你脱身的!”
“不是,”魏京华笑了笑,“如果夹在我和皇帝中间,让你很为难的话,我退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殷岩柏脸色骤变,眼底浮起一片红血丝。
“他一直想破坏你我的关系,不遗余力。但你还是把他当做至亲的哥哥,甚至在我要被他的人所杀的时刻,仍旧选择了先救他……对不起,这样的关系,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我不喜欢勉强别人,更不喜欢勉强自己。”魏京华坦荡荡的看着他,胸膛挺的直直的,“你走吧,从此你是你,我是我。”
殷岩柏高岸的身形,顿时踉跄了一下,他上前要握住魏京华的手。
魏京华却猛地退了一步,“别碰我。”
她的话,她的眼神,像一根根利箭,径直扎入他的心肠肺腑。
殷岩柏晃了几晃,“我不相信,我不信……”
众人眼前,他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脆弱,他坚毅的脸庞,坚定的眸子里却隐约蓄了泪光。
魏京华皱眉摇头,“回去问问你兄长,看他答应你赐婚时候是怎么想的。他今日可是告诉我了,他从来没打算叫我们两个人都活着。”
殷岩柏呼吸有些困难,“这里头必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猜,他是想叫你活着?还是想叫我活着?”魏京华脸上尽是讽刺。
殷岩柏皱着眉。
“我不喜欢愚忠愚孝之人,可能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合适。”魏京华说。
“魏京华!现在你跟我说不合适?我们生死与共,患难与共,都是假的吗?现在你说不合适?”殷岩柏的血还在流,他却不觉得疼,因为心口的疼痛已经盖过了一切,他的胸口像是被撕裂了。
“把他赶走吧。”魏京华对姜四说了一声,转身朝回廊另一头走去。
“你回来!魏京华你回来!”殷岩柏厉声高喊。
魏京华却头也不回。
浓浓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那种恶心的感觉卷土重来,她忍不住扶着栏杆狂吐。
她觉得自己得找个地方静静……她刚刚同殷岩柏说的,并不全是气话,有情绪是真的,但她也真是这么想的。
皇帝已经下定决心要拆散他们两个人了,甚至不惜要殷岩柏的命。
这样的情况下,殷岩柏却还要救他……魏京华觉得,那不如就散了吧。
何必为难自己呢?
“你没事吧?”姜翰脱身过来,抬手扶在她肩头上。
魏京华躲了一下,没躲开,她扭脸儿看着他,“放手。”
她目光很冷,带着冰碴子。
姜翰皱了皱眉,“怕我杀了他,所以放狠话?”
“呵,”魏京华笑了一声,“你杀了他是你的本事,他躲不过,是他自己本事不够。还需要我从中搅合吗?”
姜翰眯了眯眼,“你不是这么冷情的人。”
“那是你不了解我。”魏京华想也不想。
姜翰长长舒了口气,“今日宫变已经准备了很久,你不用担心。”
“我担心什么?”魏京华挑了挑眉,“担心死吗?我一路上都是与死作伴的,今日不是我离死最近的时候。”
姜翰点了下头,“我送你去云裳宫,待这里平定了以后,再接你过来。”
“不用,我看这战乱也持续不了多久了,我们不在京都的时候,姜家做了很多事啊,我都没料想到,姜家曾经是文臣,如今倒是招兵买马,有这么武将支持了。”魏京华举目看着远处的战事。
宫中的抵抗并不激烈,姜家的准备似乎异常充足。
“单凭姜家自然是不行……”姜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