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华闻言,低头笑了笑,“我是不介意滚出去的,爹爹想清楚了就好。”
她说完,脚步丝毫不迟疑,转身就往外走。
“海桐,跟我走。”魏京华唤道。
海桐虽面有惊惶之色,但闻言并没有犹豫,她立即提步跟上魏京华。
魏敬贤气得拍桌而起,指着魏京华的背影,面色涨紫。
魏京华走到门口,却忽然回过头来,“对了,海桐,你冬草姐姐呢?你说我爹把她送到哪儿去了?”
海桐瘪瘪嘴,哇的一声哭出来。
魏京华抬眸看着她爹,“我的丫鬟呢?”
魏敬贤原本在生气,指着她的鼻子准备喝骂她,但冷不丁的被她质问……他立时抖了一下,一头的火,嗞啦一声灭了。
“你不在家,她年纪到了,我把她打发了。”魏敬贤皱眉说道。
“打发到哪里去了?”魏京华眯眼问。
“你管她被打发到哪儿去了?你若是我魏家的女儿,未嫁从父,你得听我的,你一个丫鬟,我打发不得吗?你若是契丹公主,这便是我的家事,轮不到你管!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魏敬贤嗓门儿很大,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魏京华摇了摇头,“巧了,我既是魏家的女儿,又是契丹的长公主,我院儿里的丫鬟,没经过我的同意,爹爹把她打发了,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把她打发到哪儿去了,总该告诉我一声吧?我与她毕竟主仆一场,送她些嫁妆,不是应该的吗?”
“你有钱没地方花,可以留给自家的弟弟妹妹,一个丫鬟,还抬举她了?”魏敬贤喝骂。
魏京华眯了眯眼,“我的钱,我爱给谁给谁,不用爹爹操心,我只问爹爹,冬草呢?”
“打发了,打发了!你叫我说几遍?已经打发了,就不是我魏家的人了,你想见她?想给她嫁妆,也得看她夫家稀罕不稀罕,乐不乐意要呢!”魏敬贤面红耳赤。
魏京华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问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先前我是不在,所以不能为我身边的人做主。但有些人,要是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危害了我身边之人,我必定要讨回一个公道来。”
她说完,带着海桐,转身向外走去。
“你这逆女,你给我站住!你拿话威胁谁呢?我是你爹,你还想为一个丫鬟报复我怎的?别以为你是契丹公主我就怕你了!”魏敬贤冲着她的背影大喊。
“小姐这次回来,听说身份比以前还尊贵,婢子以为,您来问,老爷必定要说了……”海桐跟在她身边抽抽搭搭的说。
魏京华比魏敬贤晚一步离开驿馆,却比他先回到家里。乃是因为魏敬贤乃是坐着轿子。
魏京华却是骑马而来。
她准备离开的时候,看了看海桐的一身装扮,她哭得眼睛红肿,一身罗裙,也没办法骑马。
“去套一辆车来。”魏京华吩咐道。
她身边的随从都是契丹来的勇士,看起来巍峨气派很足。
但他们却没有耍横,客客气气的领命而去,不多时,又客客气气的回来。
却是空手而归,他们脸上愤懑,却没有动手,“回禀公主,魏家人说,您是契丹人,需得用契丹的马车,魏家的马车……不给……”
魏京华愣了片刻,回头看看正院的方向。
她眼底是藏匿不住的惊讶,“我以为人的年纪渐长,这眼界也会渐长,怎么有人是反着来呢?他年纪越大,目光却越发短浅了?眼皮子这么浅薄?”
海桐吸了吸鼻子,脸上带着忐忑不安。
“你不用怕,一辆马车而已,他不给,我也不至于为此跟他置气。”魏京华叫契丹人去街头套车来接。
契丹人愤愤不平,却也听话。
他们出了钱,很快套了车来。
大大方方来了魏家接人。
因为外头的马车不叫进魏家的大门,魏京华便领着海桐,一直到魏家门外才坐上马车。
契丹人的外貌与大夏人不同,加之跟在魏京华身边这几个,各个膀大腰圆,走在人群里都十分显眼。
他们套了马车来接人,吸引了很多人来魏家门口围观。
“呀这不是魏家出的那个女官吗?”
“现在不是女官了,是契丹公主……”
“不管是啥,那也是魏家的女儿吧?怎么倒在外头租车呢?魏家没有像样的马车吗?”
海桐听到人群的议论,委屈的直哭,“老爷也太过分了!竟叫小姐跌这样的颜面!”
魏京华却微微一笑,“这话你可说错了,办出这样的事儿来,跌面子的怎么会是我呢?”
她摇摇头上了马车,又拉了海桐上来。
果不其然,这事儿还没过去半日,京都坊间就流传开了。
说魏敬贤看不惯自家的女儿成了契丹的公主,带着契丹人来谈和……他故意下女儿的面子,不给她马车坐,叫她在外租车。
有说他刻薄的,有说他气量小的……
多多少少,也有少数人说他是有民族气节的,不向契丹低头,不卖契丹人面子!
这话传的多了,竟传进了宫里。
圣上听闻此言,却是大动肝火。
“好一个魏敬贤!他有气节?他不向契丹低头?怎么议论是主站还是主和的时候,他站在主和派,叫的那么欢呢?如今契丹有谈和的意向了,他又下契丹人的面子?感情朝廷是个怂蛋!只有他魏敬贤有气节!”
圣上连粗鄙的字眼都骂出来了。
魏敬贤自然少不了被提进宫里,被圣上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骂他无知,骂他蠢货……还被罚了半年的俸禄!
魏敬贤气得牙根儿痒痒……
但同时他也终于意识到,魏京华那个“契丹公主”的头衔,不只是说着玩儿的,是真有用的!
魏京华此时却没理会坊间的说法儿。
虽然大张旗鼓的租车回了驿馆,坊间必有传言的事儿,她早就料到了。
但回到驿馆之后,她却放下了这件事,而是叫人沏了壶上好的茶,上了上好的茶点。
安抚着海桐,叫她慢慢放松下来。
“小姐的院子,被采莲小姐给占了。婢子和冬草姐姐都被打发去做下力气的活儿,方淼大哥几次向老爷提亲,求娶冬草姐姐,可是……可是老爷不许。
有一日家里来了贵客,各处都铺了大红的地毯,落叶扫的一片不剩。不知是什么贵客,那日贵客走了以后,冬草姐姐就不见了……”
魏京华皱着眉头。
她离京之时,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
她只想着自己要追随在殷岩柏身边,却不晓得爹爹竟然会恶待她身边的仆婢。
“那方淼呢?他没找冬草吗?”魏京华问。
“方大哥一直在打听,可是冬草姐姐就像失踪了一样,没人知道她被送去了哪儿……或许有人知道,只是我们打听不到吧?”海桐长叹了一声,无奈的摇摇头,“若不是方大哥念着旧情,一直接济,婢子和那几个小姐妹,就被采莲小姐给磋磨死了……”
“她怎么还没有被嫁出去呢?”魏京华歪着头想了想,她隐约记得自己离开京都之前,就警告说要把魏采莲打发出门的。
“陆姨娘同老爷回了一趟巨鹿,他们回来之后,陆姨娘明显得了脸面。若不是白姨娘手段好,她手里的中馈都差点被老爷拿回去交给陆姨娘了……”
魏京华愣了愣,陆姨娘看起来老实木讷,竟这么厉害吗?
“夫人楚氏回来不久,就病倒了,如今在庄子上养病……听说是痴傻了,吃喝拉撒都得有人伺候。老爷早就……早就厌烦了。听说老爷快娶妻了……”
海桐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魏京华猛然一愣,“娶妻?魏轩都快该娶妻了吧?”
“那有什么?他堂堂朝廷官员,户部侍郎呢,夫人快不行了,只等夫人一咽气,这边儿肯定要八抬大轿去新妇回来。”海桐撇撇嘴,表情木然。
魏京华沉默片刻,抬眸问道,“你可知道他要娶哪家的女子?是谁在中间牵线搭桥的?”
海桐眨了眨眼,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听说是王家的嫡女,长得可美了,要说她嫁过来做填房实在委屈了……若不是简家从中撮合,这事儿必不能成。”
“简家?”魏京华呵的笑了一声,果然,简家人放出来,麻烦就跟着出来了。
哪儿哪儿都少不了简家人的影子。
她半路折了简丰,简家人也该得到信儿了吧?只是不知道,简家人是会先出手呢?还是会按捺着,等她先出手?
“小姐这次回来,还走吗?”海桐两只手捧着茶杯,说话间小心翼翼的,样子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仓鼠。
魏京华忽然觉得,自己过去的性子也许是太独立了,独立到对她身边的这些丫鬟有些冷漠了。
“不走了,即便要走,也必定把你们一个个安排好,才能放心离开。”
海桐沉默了一阵子,眼里含着泪,“小姐若是要走,就把婢子一起带走吧!”
魏京华舒了口气,“不急,如今说什么也不能走,冬草在哪儿我还不知道呢,若不看到她平平安安,我怎么能放心呢?这是我给你俩的第一个承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