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杨若风身上已经血肉模糊,除了能看出人形之外,哪里都不像一个人。他的模样有些骇人,仿佛一个被秃鹫啄食血肉的尸体,露出苍白的骨骼。若不是他还睁着眼睛,还能说话,真没有人会把他当做活人。
他想要从网中挣脱出来,却发现织网的绳子比捆仙索还要结实,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网纹丝不动,而他连站立起来都很困难。痛,他感觉身体很痛,心也很痛。
咳咳!
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却咳出的满是鲜血。
鲜血落在地上,他已经分不清,是咳出的血还是身上流出的血。
祭坛前面,阴无悔捂上了眼睛,她害怕,那还是一个人吗?身上划上一刀就感觉很痛,更何况是那么多刀,更何况是血肉都快被剐落。
阴无念、阴无烟、阴无欲、阴无求甚至阴勇武,他们看着祭坛上的杨若风,心中说不出的舒爽。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仿佛这暗无天日的世界升起了一轮太阳,当真是极好的!
不远处的台上,曼妙的女子,舞姿蹁跹,仿若花间的蝴蝶,灵动欢愉!阴族数十万族人的心,都跟着翩跹起来。
“爽!”一个光头男子双手拍打着自己的胸膛,仰天大吼。
“真是太他大爷的爽了。”一个略显消瘦的男子,也忍不住心中激动,故作豪迈放声大笑。
“感觉浑身都是劲,就算让我一口气耕五亩地也不感觉累了。”一个光着膀子的壮汉,伸展双臂向后伸张,扭了扭腰身,浑身使不完的劲。
所有人心情说不出的愉悦,那些女人虽然感觉有些残忍,但还是长舒一口气。而有些年迈的老者,则是吃了灵丹妙药一般,精神好的不得了。
他们看着杨若风被人从网中拉出,两根石刺穿透他的肩胛骨,将他钉在石柱上。他们的心跟着石刺而动,似乎是自己将石刺刺入他的体内,跟着欢呼叫好。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阴永昌唤出自己的魂将,魂将掠到杨若风身前,化为一个跃动的黑色火苗。火苗有巴掌大小,带着阴森的气息,仿佛从九幽冥界取出,周围雾气朦胧,像是虚空都被燃烧的扭曲。
祭坛下,隔着远远的距离,就能感觉到火焰的恐怖。
火焰前面的杨若风,更是深深的感受到火焰的恐怖,那仿佛能将灵魂冻结。
火焰出现,虚空中跳动几下,便钻入杨若风身体中,停留在下颌的位置,静静地燃烧起来。
痛!
杨若风感觉到撕裂般的疼痛,口中发出沉闷的痛吟声。
他的脸庞完好无损,就连发丝都没有被烧断一根,这火焰是直接灼烧灵魂的,痛楚,来自灵魂!
那痛苦的呻吟似乎是在为舞动的女子配乐,舞动的更激烈了,舞姿中可以看到一个女子,拥抱天空,那幸福的模样,似乎来到了梦想的地方。祭坛下,有些人陶醉的摇晃着脑袋,沉迷在其中。
在阴逸尘的牌位前,阴君成睁开双眼,精神力扫过杨若风,悲伤地摇了摇头,轻轻说了一句,“事情到了结束的时候。”
说着,跪伏在牌位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之后直接从蒲团上消失,下一刻,他便来到祭坛上空。
在博陈荒原,木清雪堆起一个不起眼的坟头,树立了一块墓碑,上面深浅不一的刻着,雷锋之墓!这是她亲手堆起的坟头,亲手树立的墓碑,亲手刻下的碑文。
她没有找到杨若风的尸体,没有找到杨若风的一块骨,定边王也没有找到,所有人都没有找到。
坟中埋葬的不是杨若风的尸体,也不是杨若风的骨,甚至都不是衣冠冢,只不过,杨若风真的葬在了这里,那被冷风扬起的每一抔土中或许都有他的存在。
如今,边境平定了,却少了一个仗剑的黑衣身影。
木清雪在坟头前,抱着墓碑,低声说着些什么。当夜幕降临,风也大起来,朦胧夜色下,似乎有一个黑衣身影,从远处傲然而来。
她轻轻抬头,轻轻挥手,缓缓睁大眼睛,那人影却消散在空中。轻轻地啜泣起来,抱着冰冷的墓碑,眼中冷漠,脸庞冷漠,就像杨若风冷酷的抱着无锋剑的模样。
最后,她晕死过去,苏河等人将她带回城中。
边境数百城保住了,所有人记得杨若风的好,为了纪念他的在天之灵,全城缟素,白绫挂满了街头,无论老弱妇孺都为之而泣,天地之间狂风呼啸,似乎天地都为之同悲。
在每家每户之中,都多了一个牌位,上面写的是雷锋的名字,他被人供奉起来。
夜晚,人们无眠。他们从木清雪的口中已经知道杨若风“逃避”阎罗殿的真相,心头满是羞愧,只是,再也没有机会在杨若风的面前忏悔。所有埋怨过杨若风的人,无一例外,在牌位前忏悔着。他们都很虔诚,像是在祭拜神灵。
所有人都认为杨若风已经死了,再也不会看到那道傲然仗剑的身影。
他们不会想到,事情会是如此离奇,阴无命的阴阳磨盘碾压过程引发意外,将杨若风送入被封印的枯寂小世界。
此刻,杨若风灵魂在火焰的炙烤下扭曲着,身体上的血肉不停地抖落,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嘶吼。
阴君成出现时,祭坛下的人正爽,祭坛上的杨若风正在痛苦的挣扎。
“老祖宗。”阴族族人看到阴君成的出现,跪伏下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阴君成大手一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族人们,现在你们解恨了吗?”阴君成声音略显苍老,略显悲伤的问道。
“解恨了。”
“看到他被折磨,真比一刀杀了他还让人舒爽。”
“一下子感觉人生都有了动力。”
所有人都很兴奋,显然,真如他们所说的,他们解恨了。在人群前方,阴永生不易察觉的点了点头。
“这样是杀不死他的,既然大家都已经解气了,我就先将他带走,明日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阴君成透露出的信息让所有族人一怔,原来这样杀不死他,不过,老祖既然已经如此说了,肯定能将他杀死。
“行,老祖我们相信你。”
“老祖你说怎样就怎样。”
“老祖,你一定能将他杀死的对不对?”
所有人争相说着,他们无条件的信任阴君成,既然阴君成说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相信能够等到一个交代的,而且会是让他们满意的交代。
而唯一能让他们满意的就是——杨若风被杀死!
阴君成带着杨若风离开了,阴永生踏上祭坛,高声道,“族人们,三个月后的劫难会提前,可能一个月后就会降临,大家提前准备一下,粮食都要收好,莫要被损坏了。”
所有族人应是,如今他们心中的一个结解开了,就剩下一个愿望,那就是离开这里。
阴君成将杨若风带到阴逸尘的牌位前,将其平放在地面的蒲团上,并将无锋剑放在一旁。之后,手掌从他的身上拂过,点点金芒洒落,那模糊一片的身体竟然开始长出白嫩的血肉,很快结痂,脱落,露出一副光洁如玉的身体。
仿佛之前发生的事情都是假的,根本没有发生过。
噗嗤!
杨若风体内的阴魂网崩断,灵力开始在体内奔腾,他的伤势在快速的好转。
阴君成感受着那奔腾的灵力,皱起了眉头,他发现杨若风体内的力量并不是属于杨若风。皱眉思索了一会,也就释然了。
杨若风的脑海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暂时没有危险,也就在尽最大努力的恢复着伤势。只不过,他心中很是激动,因为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正是阴君成的气息。见到阴君成,他一定能够将事情真相说清楚,肯定能够化解阴族族人对他的恨意。
当他感觉伤势恢复差不多时,夜已经过去一半,而这个过程中,阴君成一直守在一旁。
所以,他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阴君成,从地上坐起,看着阴君成,愣了许久才吐出一口浊气,感慨万千的说了一句话,“君成,你和你父亲真像啊!看着你,就仿佛你父亲还在我的身边,只是......”
他说着,眼睛有些红了起来。
而阴君成,这个活了无尽岁月的人,竟然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哭出了声。
杨若风看着他,怔怔的,岁月无情催人老,当年的孩童如今也长大了,只是,当初的人大多都已经不在。
“杨叔。”
阴君成一个大男人哭起来有些滑稽,停止哭泣后,对着杨若风说出一个让杨若风身体颤抖的称呼。
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还生活在远古,与家人与兄弟生活在一起。只是,这再也不可能了,当年的许多人都已经死去,都已经死在他人的刀剑下。
想到这里,就是无边的恨,恨那些拔刀出剑的人,那是深入到他骨子里的仇恨,若是不能将那仇恨剔除,他的身体将如蛇虫噬咬一般的疼痛。这是一道伤疤,这一个月来他没有揭开过,太痛了,那太痛了。
直到这一刻揭开后,发现更痛了!
杨若风眼睛红红的点了点头,他本来也想哭的,但是没有哭出来。
今日过后,若是能活着离开,或许就要开始无止尽的杀戮了吧!那些人,都该死!那些人,一个都别想逃过!
“君成,是我对不起你们。”杨若风艰难的开口,心头很是沉重,“可是,有些事情的真相并不是你们理解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