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钱?”
“十二两银子,不二价。”
严小夏翻了翻眼睛,人是挺有意思的,就是太黑了点:“你坐地起价?三两银子我买了。”
“夫人,您开玩笑吧?三两银子?三两银子买她刚才手里那块还差不多。”小摊贩一把夺过玉坠,指着那块玉说:“您看看这玉质,您看看,这可是三色福禄寿,我没找您多要。”
小妮在一旁嘟囔着:“什么福禄寿?一块石头而已。”
小摊贩不愿意了:“我可没骗你,这玉是我从北边淘回来的。据说这块玉后面还有个故事呢。只是你们南边人不识货,我才串了结准备卖的。不然我怎么也不会这个价卖给你们。”
严小夏来了兴趣:“你说还有个故事?什么故事?说来听听,说的好听我就要了,不好听我们就走人了。”
“据说,咱们这国家的西边,还有个叫罗加的国,罗加国里,尊崇圣女。圣女就像,就像咱们的皇帝一样。但是不一样的是,他们的圣女是十二年一选,每十二年过后,即选新的圣女。圣女的甄选,是从全国满十二岁的女孩里找。标准则是她们要经受他们国家的真神考验。谁也不知道考验是什么,但是到了每十二年的那一天,真神自然就会从他们奉上的画像中选出圣女,将她的画像和名字从他们的玉罗大殿上空抛出。”
“可是有一年,到了所有人等待的那一刻,真神却扔出了两张画像,两个名字。一个叫流芙,一个叫紫韶。这样的事情,从开国起还未曾发生过。于是整国震惊。有人说其中肯定有一个是假的,提议调查。也有人说,这就是真神选出的结果。两个人都是圣女。”
“众口难调。谁也说服不了谁。所以最后决定,将这两个被选出来的圣女都召上了玉罗大殿,让她们跪在真神像前。真神感召到了谁的力量,谁才是那个真正的圣女。玉罗大殿的门被锁上,用玄铁锁链缠上了八八九十一圈。直到七天后才打开锁链,两个圣女中流芙已死,而另一个,紫韶,则安好如初。”
小摊贩顿住,诡异一笑,看向听得入迷的严小夏道:“夫人,你猜,这是怎么回事?”
小妮连忙插口:“那个好好的,叫紫韶的,是真的圣女。那个流芙,是假冒的,对不对?”
严小夏摇了摇头,不回答。像这种神话奇幻故事型,她也不知道看过多少,故事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呢,哪来的真假圣女。再说,几百年几千年的历史中,哪个上位者不是通过阴谋和暴力将至高的权利付诸实现的。难道还真有个神帮助那个国家选择圣女?不过是人为操纵失误的后果罢了。
“你说对了。紫韶才是真神选出来的圣女,而流芙,只是有人在玉罗大殿上捣鬼的结果。所以她不能在七天断水断粮的情况下存活下来。她的死,是咎由自取。而真正的圣女紫韶,心地善良,因为怜惜她,在她死后下令将她埋葬在罗加国最高的罗加山上。这块玉,就是流芙具有悔恨之心的证明。罗加山上产满了这种三色玉,可佑人平安。”
嘎?什么东西?转话题转的这么硬还好意思开口?严小夏可没想到这个故事就是这样了。她本来还以为一个问题会引出来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转折答案,原来这还真是表面跟内里一样简单啊!
摆了摆手,她无趣的站起身,拉着小妮就要向庙里走去。那小贩这才紧张起来,连忙喊住她:“夫人,您再看看,我这可真是好货,要不我给您便宜点?”
严小夏这才满意的转过身,状似不屑的问道:“便宜多少?”
小贩犹豫的搓着手,半晌,伸出两根食指交叉:“十两,怎么样?”
“一个这么烂的故事你要我十两银子?开玩笑吧?”严小夏像是从身上割了块肉般的皱眉道:“我不跟你多还了,五两!五两咱俩成交!”
“夫人,您还当我骗您呢?这玉可真是我从北边淘来的。您好歹不能让我亏了是吧?五两也太少了,您添点,添点我就卖给您。”小贩可能真的急了,脖子都粗红了起来。
严小夏踟蹰着,拿起那玉又看了看,在手里捏着是一股透心的沁凉,这夏日里把玩着还真是舒坦。她索性也就不玩了:“八两,我买了。”
终于算做成交价了。严小夏又让小妮挑了几条坠子,可以带给盛子和小弟。这才安心地进了庙。
虽说严小夏属于半无神论者,可是到了人家的地盘,还是要虔诚一点为好。也防着真的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她抬头看看上面那个慈眉善目的菩萨,难说自己这被搞得错乱的灵魂,还是很有可能被收回去啊。
恭恭敬敬地和小妮一起奉了香,磕了头,才一步一步地从观音庙里走了出来。
把剩下的东西收拾收拾,严小夏打消了小妮还想请尊送子观音回家的想法,严厉地教训了她之后,交待江叔去宁园。英慕华肯定还在那里。
快至城南的时候,小妮首先发现了不对。她掀开车帘,伸出头朝外看了看,赶忙回过头来叫严小夏。
马车越往前走越能看的出来,明显的两个相反方向的人,却都在嚷着同一件事。
严小夏向南看去,那股正在遥遥上升的黑烟,和这满街人嘴里说的,都是,宁园,着火了!
她让江叔加快速度,可是街上人多纷杂,他们反倒被堵住,马车在人海中无法动弹。不管江叔再怎么吆喝,也架不住这到处的疯狂人流。
看着江叔扭过头看她的歉意眼神,严小夏抿了抿唇,一拉裙裾就跳了下车。她低着头交待了一句:“小妮,跟江叔在车里等着。”
擦撞着人群,她直直朝前跑去。感觉不到身体内部某处迸发的尖锐疼痛感,十个指节间的僵硬,和眼睛所看到之处那抹灰黑色的烟带来的窒息。
好像自己就置身在火焰中,热,累,痛苦,挣扎。她推挤着向前跑,听不到旁边人的咒骂,顺着的人群或者逆向的,推开他们,无论如何都迫不及待的向前。这样子,才能把担心放在最后,放在连心也找不到的地方。
发髻乱了,发结掉了,没关系。裙子破了,衣服散了,鞋子掉了一只,也没关系。什么都没关系,只要他,英慕华好好的。
多希望他不在宁园,多希望今天他没去,更多希望她今天跟他一起去了。
一路疾奔,她路过养生斋,路过街上不知多少人的身边,始终没看到那抹月白的影子。
严小夏停住,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朱康耀,定定的看住他。然后一字一字的开口:“他,是不是不在里面?”
朱康耀沉默,两手握住她的胳膊,眼睛里全是怜悯和悲痛:“小夏,你节哀!”
节哀?!这两个字像是从遥远山上传来的悠长钟声,慢慢的晃进了严小夏的脑袋里,然后在其中回响,一遍一遍的回响。
“火是从他所在的西边烧起来的。火势冲天,没有人看到他出来了。小夏,不要太难过了。”朱康耀像是怕她失控一般,紧紧地捏住她的肌肉和骨骼。
可是再紧,严小夏也感觉不到疼,她转头看向那因风而长势不息的大火,轻轻推开朱康耀,向前一步一步走去。
“小夏……你想干什么?!”他紧张的拉住她,两个人在周围人疯狂的叫嚷声和泼水声中凝眸对立。
严小夏静静地看着他,她说:“我一定要见到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疯了?这大火……”朱康耀动容,他有些害怕那眼神里的坚定,害怕那种表情里宁死的固执。他缓缓松开手,再拉,已经晚了。看着她义无反顾冲进去的背影,他记起来,去年的时候,有一次她追着茹佳跑丢了,康文雇了许多人去找。他回来的时候告诉自己,一天一夜,英慕华始终跟着队伍的脚步,不眠不休。他说,英慕华只是说了一句话。
我一定要见到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严小夏冲进火海,旁边围观的人看到,发出一阵惊叫。可是她已经顾不上了,她的信念就是,一定要找到英慕华。
西边,西边,朱康耀说他在西边,她弓着腰穿过一间间已经被烧透的房间,用袖子捂着口鼻,不断躲开随时掉落的火花和被烧得通红的木屑。遇到稍微烟小点的地方,她就大声的喊着他的名字。
地上开始变得更加灼烫,本来是为了冬天准备的供暖设备,这时候却为火势助了一把兴。严小夏感觉氧气逐渐稀薄,她舔了舔开始干裂的嘴唇,继续前行。
“娘子……”如此微薄的声音在“噼里啪啦”的火声中更显得微弱,严小夏却耳尖的捕捉到。她看着前面那个踉跄的身影,顿时就顺着脸颊流下了眼泪。
英慕华向前跑了几步,确定是她,才用着干涩的声音叫着她:“小夏……小夏……”
严小夏终于忍不住扑进他的怀中,用力扣着他的衣服他的脊背,她看到他了,心里顿时踏实下来,好像这时才找到自己的心自己的灵魂,才可以将他们安放原处。
“你没事……呜……你没事就好。”严小夏大声哭了出来,一点也不害臊的将鼻涕眼泪,还有满脸的烟灰都蹭在他的身上。
英慕华轻轻安抚着她,一边寻找着出去的路。
待好不容易两人都从火堆里冲了出来,围观的人都爆发出一声欢呼。严小夏的脸一直偎在他的怀里,不愿意抬起来。她害怕这一切都是幻境,若是等抬了头,发现英慕华真的不见了。那时候,怎么办?
“小夏……”英慕华的手指抚上她涨得通红的脸庞,轻柔而坚定地擦着她的眼泪。他淡淡地说:“小夏……你好爱哭……”
“你还说?”严小夏终于抬起头,看进他闪着烁烁星光的眸子里,气不过的抽噎着:“嫁给你之前,我几十年也哭不来一下的。结果嫁给你之后,我就变成爱哭鬼了。”
英慕华目光渐深,他拥住她,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说:“严小夏,以后,我定不让你再流一滴眼泪。”
“夫人!”小妮和江叔也赶了过来,小妮看见没事的两人,才笑了起来,一把抱住还红着鼻子的严小夏,嚷道:“夫人,你一个人先跑过来,我和江叔都要担心死了。”
严小夏连忙将扑过来的小妮也抱住,道:“这不是好好的吗?老爷也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
她抬起头,看向周围,却不见朱康耀的身影。周围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都在帮忙救着火,火势渐渐小了起来。
英慕华以为她在感慨这几个月辛辛苦苦的血汗,连忙出声宽慰:“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了,我们再赚。娘子,不必介怀。”
严小夏知道他想错了,也不解释,佯笑道:“呸呸呸,还烧呢?再烧我们真的都没了。”她伸出手指划过英慕华的俊朗面容:“难道我还不明白财去人安乐的道理吗?只要你好,我好,我们家都好,这什么宁园不宁园的,不要也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