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珰——”一道清越琴声在许仙仙脑中响起,瞳中赤色的火焰突然暗了几分。
两根金色的琴弦在小丫头眼前张开,离眉心两寸的尖刀一滞,仿佛被什么东西阻挡了,僵持之余再进半寸。
“臭丫头——醒醒!”一声闷哼在许仙仙空白的大脑中响起,唤起了她的灵智。
火光熄灭,回神的许仙仙倒吸一口凉气,错身一跳,将掠影阵的功效发挥到了极致。
“崩——”两柄刀刀尖一触,弹到地上。
“我没事,只是运功过急,岔了灵气。”小丫头嘻嘻一笑,硬生生将闻声而来的霸王花的那句“你没事吧”咽进了喉咙。
“刀如猛虎不错,却切忌心浮气躁,你若是没事,今天就多跑三圈。”霸王花心里挺不是滋味,明明是关心,却只硬邦邦甩下一句,“再岔了气就把刀还我。”
“好嘞!”仿佛全然忘记了刚才的生死一线,小丫头捡起两把刀,嬉皮笑脸就跑开了。
“小崽子,把我当什么了,养不熟的白眼狼。”霸王花又气又恼,一记猛拳砸凹了树。
“罢了,受过伤的崽子,就算羽翼未满时表面上对谁都温顺,长大后也注定是匹孤狼了。”霸王花喃喃自语,原本锋利的一双眼仿佛突然失了神采。
……
脚踩在雪里跑步,确实费力,踩了枯枝落叶不说,一不留神还能绊着。
“咳咳——臭丫头,你就不怕?”刚刚那个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不怕。”女孩的脸上露出难有的真诚笑容,语气温柔绵软得可怕,“我知道是俞声啊,因为只有俞声会救我了。”
这句话,何其心酸苦涩。
“对了,臭丫头,我们现在在哪儿?”
“蜀王府。”熟悉的声音让她再度想起那些熟悉的人和景,许仙仙心里一酸,勉强把铜鉴破碎那日,再到如今处境的事与他说了一遍。
“那你去哪儿了呢?我早以为你死了!”小丫头眼眶一红,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了。都是哥们儿,也没拿你当外人。”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后脸皮死厚的人,俞声在脑海中给她讲起了事情的前后经过。“就从那御灵台说起吧,连你个小妮子都进得来,可见守卫之不森严——”
“胡诌!”才刚开口,俞声就被小丫头打断,“那是你没有不知天高地厚地闯过,御灵台九层,九位金丹长老坐阵,岂能是说来就来的,我能进来,那也只是下四层,是得了准许的。”
如果俞声有脸,这时候许仙仙一定会发现,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那我只能说,那个人太强了。”俞声苦笑一声,有些结巴道,“直到他走近我,我才发现他。我很难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站在那里,我就能被他浑身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
“就像……垂死的蚂蚱。”俞声继续道,“更可笑的是,他只有筑基修为,也就是说,和你差不多。”
“他是哪家人?”许仙仙一怔,脑海中浮现出当年那个单枪匹马的入侵者。
不对,不可能,他连台阶都只上了十级,一定不是他。小丫头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想。
“我不知道,但最奇怪的是……他不仅是个火修,而且,他的火——”俞声缓缓吐出令许仙仙呼吸一窒的下半句话,“与你刚刚灵力暴走时的火……是同一种。”
“不可能!”许仙仙斩钉截铁道,“这是潮汐神尊的神火,天下独一无二。”
“臭丫头,你不信我?”俞声随口一句,却不知怎么戳中了许仙仙的痛处。
“不是不信,是不敢……”小丫头神情有些恍惚,“我怕辟邪也在骗我,就为了他死了近万年的神尊。”
“对,就是那混蛋玩意儿,我正要说他呢!”俞声精神一振,“就说老而不死是为贼,越老越滑,越老越精。那个人明显是冲着铜鉴来的。不知用了什么功夫,轻轻松松就破了结界。”
“我正寻思着干脆趁结界打开这个机会,就偷偷溜了。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单从声音里,许仙仙都能想象出俞声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这时候,一个巨大的兽影从铜鉴上杀出来,不知和那凶悍的入侵者说了些什么鸟语,那人居然就把嘴边的肥肉吐回去了!顺手还把结界也给封上了!你说可恶不可恶!”
“还没完呢——”俞声怒不可遏,“我确实差点儿就交待了。就因为那个人在我身上留了把火!对,就是你今天这火!”
“他在我身上——啊不是,那块黑曜石上,画了个燃火符……”
接下来的话,许仙仙无论怎样也听不进去了。她目光有些呆滞,就连自己的鞋子被雪水濡湿了也不知道,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那个人用的火和她一样……
铜鉴里出现的火龙,是那个人画的燃火咒……
辟邪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她身上,又趁她因为父亲的死而几近神智溃散时,引诱她,让她经历比死更加痛苦千百倍的折磨,接受了所谓“神的馈赠”。
原来其实所有人都在骗她,即便她存了几分真心,也总能被指出来说像个傻子。
又是神火,又是胭脂醉……
又是辟邪,又是楚国师,又是不知哪里来的魔人,现在还多了个神秘人……
到底要她怎样啊!
要不是俞声,她今日险些死在这里,就连霸王花也来不及救她。
女孩忽然神情木然地跪倒在地,一言不发。
就在俞声以为她已经冻晕过去了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女孩凄然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女孩弓着腰,慢慢站起来,白如鬼魅的脸上绽放出渗人的笑容,“我是个蠢货,蠢货。哈哈哈……但就算我知道了一切,又能怎样能怎样”
“这个年纪,就像岑永乐之前说的一样,江南的姑娘们是不是都该在绣花,在学琴”
“就算我在流丹阁,我也该筑基圆满了是不是”
十岁的小丫头,不是没有委屈,也不是不会撒娇。只是她身边,从来没有人,也没有人可以见到她这一面。
而一旦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出现,那么她满腹的委屈和难过,都会像决堤的泪水一样,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