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那么大,每天淹没在人海里就觉得渺小没有人认识自己;可是世界也那么的小,无论他在这城市的哪个角落,总是能听见关于那个女人各种各样的消息。她从工作稳定的公司辞职了,她找了一个不稳定但是收入高的工作,她又认识了事业有为的人,她结婚了,她参加朋友聚会了,她她她,这个世界仿佛没有她不存在的角落。林胜杰猛烘油门,面包车仿佛乘风破浪的舟,尖锐的船舷划破浪花给自己开辟一条路来。
朱小兰赶紧拴好安全带,双手在紧紧抓住座位的边缘。林胜杰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她害怕跟生气和伤心的人相处,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破除这种尴尬和安静。她听着窗外的风声,只觉得这小小的驾驶室内空气中发酵的某种物质跟随着风飘了一路,整条街道和街道边的街灯都跟着别扭起来。
林胜杰的车拐进小巷子,猛地停在朱小兰的小区外面。
朱小兰松开安全带,幸好没有出什么事情。周玉一直在说,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是千万不要和开车中的男人争论对错的,只要那个男人的手里掌握着方向盘,那么就要无条件地顺从,那个方向盘决定了很多人的人生。
林胜杰看朱小兰毫不掩饰的松懈,道:“小兰,你要上去了?”
朱小兰点点头就要开车门,道:“你今天开车跑来跑去的,肯定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回去有什么好的?还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林胜杰掏出一根烟来要点燃,可打火机老是点不着,林胜杰皱眉看着烟,干脆地扔出窗外,朱小兰张了张嘴巴想说清洁工人也是很辛苦的,但见他一脸严肃又特别苦恼的样子,道:“你……没有朋友?”
林胜杰又掏出根烟来,这下打火机很爽快地就点燃了,他点燃烟,道:“有,不过朋友都忙着谈生意打牌喝茶,没工夫听我婆婆妈妈,腻歪呢!小兰,你说这女人找老公是不是就是在养鱼?”
“养什么鱼?”朱小兰怪异地看林胜杰。
林胜杰左手捏烟搭在窗户边,不时用小拇指弹弹烟灰,“恩……,选男人像选金鱼摊子上的金鱼,这个也不错那个也好,干脆都搬回家去养着,不远不近地处着,最后决定了哪条最好了再把其他的都丢掉就好了!”
朱小兰听了这话可刺耳,短时间却觉不出哪里有问题。
林胜杰头靠在座椅上,“这样可不是投入最少,收益最大?”
朱小兰觉出点味来,涨红了脸,道:“你当这是在做生意吗?哪里来的投入收益?”说完双眼炯炯有神地瞪着林胜杰,心中却在迅速地想是不是自己这段时间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好让林胜杰产生了这样可笑的想法,这完全就是在侮辱她的人格。
林胜杰双眉一挑,眼睛里露出不以为然的光来,“不都是这样吗?对和男人的关系,不主动不拒绝不表明,大家都是好朋友,吃吃饭,喝喝酒,个个男人都是好朋友?个个男人都有可能,个个男人都没希望?”说完冷笑一声,“哪个女人在相亲的时候不是这样衡量来衡量去的。”
朱小兰双眉倒立,脸上的火直烧到脖子里胸口里,然后胸口里的火又冲上脑袋顿时将她平日里的安稳烧成灰烬,她喝道:“你是在说我吗?我没有衡量你,你根本就不在我衡量的范围里。你这个男人真恶心,明明就是因为工作关系才多次见面的,要是早知道是和你相亲,我才绝对不会去的。”说完气呼呼地就要开门下车,果然,她是把人想得太好了,以为林胜杰给她传授了一些人际交往的诀窍就是大好人了,这个人的思想还是那样让人难以接受。
“可不是,要是纯粹的工作关系,按照你的性格你没必要请我吃饭又和我说些心里话,你心里不承认,但是还是把我看成了潜在的发展对象吧?你不觉得这样很卑鄙吗?一边心里否定我,一边却还和我是朋友的样子!”林胜杰毫不留情道。
朱小兰猛地回头,“普通朋友不都是这样?”
“对啊,就是朋友!打着朋友的借口,恋爱结婚不都是从朋友开始的?”
朱小兰脑袋里的那个火越烧越烈,林胜杰在话就是在那火上狠狠浇了几盆滚烫的油,哔哔啵啵的火焰冲得她的热血上涌,整个仿佛冒出阵阵青烟。
“林胜杰,你真是个混蛋!那你还不是一样卑鄙,明明就看不上我还要打着朋友的旗号接近我,你也是在养鱼。你也是在养鱼!”重复着养鱼的话,朱小兰却不知道该怎么样骂人了,她的嘴唇激动得发抖,双手更是抖,她怕自己忍不住要动用指甲,只得双手紧握。
林胜杰看她的脸仿佛火烧过,鼻孔微张,因为激动和短词怒火找不到地方发泄只得狠狠呼吸。难受吧,就是这样难受!这个滋味连他的痛苦十分之一也不到!
朱小兰只感觉自己心中的气左冲右突却找不到一个出口发泄,又仿佛有很多的话要说却脑袋一片空白。她抖索着拉开车门,“林胜杰,我不是鱼,我才不是你的鱼!你也不是鱼!你不是!”
林胜杰嘴角歪歪,觉得朱小兰这话幼稚无比,凑过去道:“你就会这两句?你已经这么大的还是个小孩!”
朱小兰嘴唇发抖,薄薄的唇瓣被牙齿咬住,她眼圈发红,恨恨地看着林胜杰。怨气大爆发!为什么老是这样呢?她从来不主动去招惹谁,从来不会做让人生气的事情,她只想一个人呆在自己的角落里安安静静的生活,可是为什么她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还是有人无事就来撩拨她?她很委屈,她的委屈找不到地方发泄,一点点积累在内心的最深处。她猛然仰起头,恨道:“我没有惹你,你为什么要来惹我?还不是在别的人那里受了气就发在我身上,看我好欺负吗?”朱小兰抓起自己的包就往林胜杰身上砸,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她在委屈的时候曾经幻想过很多次,只要手里有一个东西,哪怕是一只笔,只要那么丢出去,丢在让她委屈的人的身上。
林胜杰忙丢开燃了一半的烟,用手挡住那包,包外面零零碎碎的不锈钢扣件搭在脸上生痛生痛的。他用力抓住朱小兰的手,朱小兰挣了几挣,挣不开,眼圈绯红。她用力眨眼,想把涌出眼睛的水收回去。
林胜杰定住朱小兰,看两颗黄豆大小的水珠先是挂在她的睫毛上,然后被用力吸回去,片刻又流出来而且有增大的趋势,最后睫毛终于承受不了那水珠的重量弯了弯,水珠顺着那弯弯的弧线落下来,落在他的手上。林胜杰突然想笑,他这可是怎么了,找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撒气?
朱小兰看林胜杰皮笑肉不笑,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和憋屈。每次都是这样,自己很在意,别人却云淡风轻?难道自己看重的东西在别人眼睛里就那么奇怪。
“你放开我!”朱小兰哽咽着说,又觉得自己吐出来的话软绵绵没有力度,大声道:“放开我!”
“好好,你别激动!”林胜杰确定朱小兰安静下来,放开了手。
朱小兰大力推开面包车的门,怒道:“林胜杰,你是个小人,小人!你才是鱼,活该一辈子当鱼!”说完飞快地跑开,她从此再也不要和这人人多说一句工作之外的事情。
她除了愤怒之外还有羞愧,在第一反映的怒气过后她下意识地反省自己。难道她真的像林胜杰说的女人那样吗?一边觉得这个人不适合自己,可是却从来不明确地拒绝,给人希望也给人失望?难道她在不知觉间做了让人难受的事情?朱小兰又回想起第一次和柳姐见面的那个饭局上,她没有第一时间反驳成林说的那个男女朋友的话。没有反驳就代表默认吗,可是默认了又没有给林胜杰表态过,没有表态过却还这样不清不楚地联系着。一想到这一点,朱小兰心惶惶的,她跑进楼梯间,手撑在墙上,头垂下,她果然做了错事吗?是她犹豫不绝的态度又出了错!
她站不住,跑上楼打开门,周玉还没有回家。她将包丢在沙发上,钻进自己的房间将身体丢在床上,用力抱住软绵绵的被子。妈妈,我又做错事了,妈妈,我真的很没用啊!她将头埋在被子堆里,恨不得时光倒流,她会让成林没有机会说出那句话的。
她是在贪心,她的生命里缺少了父亲这个角色,在每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总是第一时间去寻找一个成熟的男性来作为心理上的依靠。大学里没有找到,周玉代替里;设计院里也没有找到,主任代替了;在刚出学校的哪一年认识林胜杰她是高兴的,终于有机会接触成年的男性了,可是这唯一的一个男人却让她失望了;主任又给她介绍林胜杰了,她心里还是窃喜的。
是的,她承认她的窃喜的。
她喜的是什么呢?她自私地知道林胜杰不是她喜欢的那一类人,可是忍不住要接近,接近了一点还想更多一点。
先前的怒火一消而散,更多的懊悔和丢脸充斥了她的心,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去直视林胜杰愤怒和嘲笑的眼睛。
林胜杰看着朱小兰跑开的身影,又掏出一根烟点燃。
这个笨女人,连骂人的话也那么贫乏。
他看着某个楼层的灯在黑暗中亮起,一直亮着。这周围万千的灯火,都没有那一点可爱。
他是在迁怒,他讨厌女人功利的想法,他甚至讨厌看到女人和普通朋友关系的男人动作亲密。在他的意识里,男女没有纯粹的朋友。那些号称是朋友的异性,或者是女的对男的有点奇异的情结,又或者是男人对女人有奇怪的想法或者是抱着占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想法。这些男男女女用朋友这一个词语掩盖自己的想法,用这样一件光鲜的外衣装饰明知道不能曝光的阴影。
他狠狠吸了几口烟,丢开烟蒂。
是的,小妹曾经就是那样一个女子。
小妹娇媚又知礼,她有很多很多的朋友。朋友。吃饭的朋友,喝酒的朋友,玩耍的朋友,工作上的朋友。每一个她认识的男人都是她的朋友。刚开始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运,有这样一个交游广阔大肚明理的女朋友。这个女朋友真好,除了偶尔要求惊喜和小礼物,偶尔有点小任性,偶尔会消失一下让他着急,可是过后都会乖乖出现在他的面前乖巧的认错。她有什么错呢,她不过是一个可爱的小女人而已。
是的,小女人。
他说过他想要的生活就是男人赚钱,女人照顾家庭,小妹也笑着说是的,她的理想就是在家里等待爱的男人。他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欣喜若狂,终于找到了。
因此他给了她所有的权利,她可以自由支配他的任何东西,银行卡,家里的钥匙,家具摆放的位置,饭菜的口味,所有他觉得能让她安心做一个小女人的事情他都乐意做,当然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要让这个小女人不会跑掉。
“大哥,你怎么这么好呢?”小妹曾经貌若单纯的问。
“哈哈,现在就让你实习,结婚了正式上岗就顺手了!”林胜杰一边赶图纸一边回答,这是他的真实想法。他得为了这个目标尽快挣到足够多的钱,可是钱总是不够花,他总是不明白小妹把钱怎么花出去的,当然小妹自己也不知道。每个月月底对账的时候,小妹哭得伤心又可怜,他自己也无力。原来,管家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这是他在小妹身上深深感受到的。
那个时候傻瓜的他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福呢?他忽略了小妹身边的朋友们,等他发现的时候,小妹只眨眨眼睛道:“大哥,我们也是朋友啊!”
朋友,这两个字,是最近的距离,也是最远的距离。当我想和你近一步的时候,我是你的朋友,当我想离开你的时候,我们只是朋友。
林胜杰看着那个窗口,慢慢发动面包车,只有朱小兰是个傻瓜,和从前的他一样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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