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看似一切都很完美,夺得了闽城郡议事会的主动权,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也在闽城开始建立。
但仔细一想,步履维艰,到处都是可以跌的粉身碎骨的大坑。
闽郡是样板,而且还是靠技术垄断吸着全国市场和海外市场血汗的样板,要是这里都不能挺过去资本萌芽的阵痛期,那全国就更别提了。
有关土地问题的争论到第四天的时候,兰琪做了《欧洲、亚洲与共和国土地制度之异同》的报告,乔铁心做了《关于主导权问题》的报告。
陈健也做了《现阶段在求同存异的条件下参与新议事会权力构建的底线问题》的报告,算是宣告了自己这一派别的风向:放弃了直接开展激进斗争彻底与闽郡新议事会决裂的做法,而是采取重新团结进步同盟其余党派在闽郡进行变革的政策。
但是放弃直接激进斗争,并不代表放弃斗争,其中底线就是墨党纠察队存在的合法性必须得到闽郡新议事会的承认。
如果不承认这一点,那么墨党将会宣布不认同闽郡的新议事会,不惜决裂起义深入农村依托闽城对抗所有旧势力。
枪杆子捏在手中,团结其余进步同盟党派并且参与闽郡新议事会的政治斗争,同时又保持自己的独立性,积极参与闽郡的新议事会组建工作,不放弃任何合法手段为雇工争取利益的机会。
促进闽郡的新议事会达成建立“维护郡议事会法令执行的法律警察”组织,由参与郡议事会的各个党派监督,维护郡议事会法令的执行。由墨党出面帮助组建,使之成为一支非雇佣军,而是忠于国人权力机构的……不违背共和国大法规的名义为“法警”的军队。
实际上,这就是一支军队,而且是一支由郡议事会出钱、名义上属于郡议事会推选的公职人员领导,但内部肯定会被渗透的千疮百孔的军队。
不管是伪装成民用航海学堂的军校、还是考试招收进入“军校”的途径,这些年一直在墨党手中把持着。不敢说每个进入的年轻人都是墨色分子,但灰色分子是必然的,包括上回无政府起义的一些激进年轻人也都是那些学堂里成长起来的。
墨党的纠察队不隶属于此伪装为法警的军队,而是独立的民间结社组织,平时玩枪也不过是用来学习“打猎”的,谁也没说不准打猎。而且有龟岛这样的地方,完全可以在那里进行脱产训练,反正不在国内组织军队就算是钻了漏洞的灰色地带。
旧时代下的火绳枪体系下,民间结社根本无法和军队对抗,所以也没有法令说不准结社不准拥有枪,只说私人不准拥有非允许的盔甲。
旧时代的法律上,允许有枪,而不是允许有火绳枪。允许有枪自然包括了允许有燧发枪。如果当初规定的是允许有火绳枪,那么是否允许有燧发枪就是个新问题,半数讨论通过就行,稍微操控一下使使劲就能通过;然而当初法律上规定的是不允许有枪,那么修订这个法律甚至变更这个法律就需要超过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同意,这一点在都城的国人议事大会上可不那么容易。
旧时代的很多法律有漏洞可钻,并不完善。
钻的这个漏洞,就是墨党参与郡属议事会的底线之一,意思也就是墨党支持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但是就算不拥有主导权,也必须拿到独立组织的权力。
如果郡属议事会同意,那么大家一起聊聊妥协一下,最起码坚持扶助农工,坚持公平民主自由平等这个大家认同的东西,这样你们有一天搞事的时候我们帮忙。
如果你们不同意也不妥协,那大家就一拍两散,我们就退出郡属议事会,你们资本主义的阵痛我们正好反对,使使劲儿我们就能从分段革命派变到民粹平均派。
开会先讨论农村问题,就是让郡议事会和其余党派看到党内的分歧,也让他们知道现在墨党内部在走钢丝,真惹急了没有合作的基础,分分钟拉队伍拼死一搏,顺带着让那些对你们充满幻想的内部摇摆派彻底激进。
第二条底线,就是在现有的财产加权票权制度下暂时支持郡属议事会,但是墨党的议事会成员每年都必须提出权力平等的提案,并随时有认为此财产加权的郡属议事会不合理的认同。
也就是说,现在大家合作,我们就采用合法的手段年年提案,你们年年否决没关系,我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们合作,我们就得出结论你们还是有可能通过的。
但是有一天大家不合作了,那我们可能就得出了另一种结论,你们不可能通过。既然早就说了这不合理,我们不认为这样的郡属议事会是合理合法符合共和传统的——我们墨色分子认同此郡属议事会的原因不是此郡属议事会合理,而是因为此郡属议事会有可能变得合理,但当这种可能一直不能兑现的时候,我们就会反对。
我们支持的不是此时的郡属议事会,而是支持此时的郡属议事会可能带来的进步后蜕变的真正民主的郡属议事会,只是此时的郡属议事会恰好距离未来最近。
就像我们保护青涩的桃子并且摘掉上面的虫子是为了要成熟的桃子,当有一天马上就要下霜可桃子还没成熟的时候,我们肯定会选择把桃子摘下来捂进棉被里沤熟了。我们效忠的是“熟桃子”这三个字,而不是“保护青桃子”这五个字。
紧跟着第二条底线的第三条底线,和墨党今后把触手深入到农村息息相关。
如今墨党支持郡属议事会的权力,但是五年后希望改组郡属议事会,将郡属议事会的名额重新分配。
闽城的议事会只是闽郡议事会的下一级机构,由闽城议事会推选出国人代表参加郡属议事会,而不是直接由闽城议事会代替郡属议事会。
闽城议事会的级别和闽郡其余县的级别相同,只不过按照财富和纳税比例,闽城议事会推选的郡议事会成员可以占据百分之五十的名额,剩下的百分之五十按照人口比例在各个县均分。
假使五年后的郡属议事会有四百个名额,那么其余县的议事会必须有二百个名额,闽城的议事会推选出二百个名额,双方共同组成郡属的议事会,成为闽郡的自治权力机关、自治立法机关和自治监察机关。
依照闽城之前的变革一样,在下属各县成立新的县级国人议事代表大会,并由县级国人议事会代表选出平行于县令的第二权力机构,在认同国税和国法的基础上实现一定程度的自治,并坚决支持共和国之统一和政令施行。
……所有的底线,一共就这么三条,再多也就没有了。
诸如说降低劳动时间、提高最低工资、减租减息之类的这些事,都是在此底线下参与郡属议事会之后再讨论的问题,或是党派内部自己组织罢工和雇工协会的问题,不属于底线的范畴。
而人人平等、劳动创造财富之类的东西,则属于鸡同鸭讲的基础争辩。
与现今的议事会尿不到一个壶里,根本也就不讲,那是党派内部的世界观,不需要他们的认同,需要的是党派宣传。
在规则之内玩,就要为将来不守规则做好准备。
三条底线看似很简单,但也把持住了三件最重要的事。
独立的组织和枪杆子、将来翻脸的合理性和逻辑自洽性、在农村开展活动争取五年后在规则之内的多数代表。
枪杆子,保证了对方不容易那么翻脸。
以斗争求合作,则合作存。没有枪杆子就没有合作的基础,也让那些敌对势力翻脸的时候毫无顾虑。之前几次罢工和请愿,对方没翻脸,不是因为对方是好人或是能讲得通道理,而是因为墨党的代表和那些人拍桌子讲道理的时候,身后站着一支有枪有炮有专职军官和军舰的纠察队,以及在大荒城集体农场环境下长大的激进街垒掷弹青年团。打不过三十六个郡的保守守旧势力和国家机器,但是和这些人讲讲道理还是足够的,城外驻扎的三两千人墨党根本没放在心上。
将来翻脸的合理性和逻辑自洽性,保证了将来万一翻脸的时候内部的一些摇摆派不至于一脸茫然以至于转不过来弯。
这是内部的事,而内部组织才是力量的源泉。别到时候翻脸的时候,内部一群人迷迷糊糊地心说不是好好地参加郡属议事会吗?怎么又不同意了?是不是咱们自己做的不对或者说不守规矩?到时候再傻呵呵地伸着脖子等着别人来砍,觉得心中有愧。
郡议事会改组和代表数量的事,则确定了墨党深入农村开展工作的打算。
尽可能在规则之内,争取到多数人的支持,尽快将势力伸向农村地区,确保闽郡的多数人都参与到这场变革之中,而又不至于受到反动思想的宣传成为阻力。争取十年内将闽郡改造为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堡垒,让那些守旧派在闽郡难有立足之地,为将来做好一切准备。
做了关于这三条底线的报告后,绝大多数代表还是同意了陈健的看法,只有极少数的人投了弃权票。
包括激进冒险派在内,也都清楚此时还是有合作的空间的。只要大资本家没有全面与北方的旧权力家族势力合流,那就是可以合作的,真到了合流那一天,看似对方的力量加强了,但同样也把一些摇摆的原进步同盟的左侧或是中间党派和小资产者推到了自己人这边。
这不是难点,难点在于确定了合作和参与议事会之后的下一步怎么走?
怎么才能在佃户和小土地所有者不反对、不凄惨的情况下,让他们融入明显对他们不利的资本主义体系之中,同时又要获得他们的支持?
还是选择如七年前旧墨党分裂为进步同盟的最后一次大会那样,再次选择内部分裂清党,彻底成为一个资产阶级改良政党,支持资本主义改造、团结富农和经营性地主、只在城市开展工会活动、用郡属收容工厂作为唯一政策保证失业农民不起义就行?
这就是屁股问题,屁股问题很重要,并非是党派没事做在扯淡玩或是封建贵族的权力斗争。
摆不正那就很容易出现类似“三友实业事件”这样的奇葩事:某曾经的“革命”党既要给资方站台,又要给工方站台,自认要代表超阶级的全民,结果资工两边都痛骂,摇摆了两年屁事没解决,到最后还得靠有活力的社会组织杜老板出面摆平,让其党部形同虚设彻底丧失威信……
经此事的年轻党员肯定每天早晨都先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三省其身:今天党部准备替谁说话?昨天开会的内容还算数吗?前天的宣传已经作废且与昨日相悖,但不能烧了说不准明天还得用吧?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