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和实用并不是一回事,前者是解释世界、规划未来;后者是改变世界、立足现实。
这些大大小小的实验室所能做出的东西,大部分是一次性的,论及推广实用并无可能。但也有一部分是可以在十年二十年之内完成实用的,这将大大地改变世界。
想走骇人听闻让人一见之下就感觉世界果然和以前不一样的路,就只能剑走偏锋。
包含之前计划的和之前没有计划的东西,陈健想到可以让人惊叹的靠工匠和力工完成的东西有很多。
蒸汽火车模型、楼房、抽水马桶、实验性电灯、轨道马车、明轮船模型、硫化橡胶车胎、人力助力的氢气球飞艇、实验性质的碘化银溴化银照相术、沼气池、实验性质的铁结构短桥、电池有线电报、橡胶底布鞋和橡胶雨靴、土法的青霉素外用提取液、手工不惜成本的热水瓶、手工工匠打造的双夹层滚动轴承、实验性质的手动打气筒的压缩空气的枪、硫化橡胶的男用橡胶套、女用的宫内橡胶帽……
这些都是可以实用的,但不是现在就能实用,不过为将来指明了一条技术上的道路,也可以在现在的技术水平下最大限度地让所有参观者感到惊奇。
而那些正在研究的、投入了大量金钱和时间的可以实用的技术,三五年后是否能够成功,对那场展览的意义不是极大,所以也就不需要非要在是三五年内出现。
改良的蒸汽机、镗床、航海钟、织布机、马拉割穗机这些,是立足于现实的技术和工匠水平的东西,一旦出现就可以推广。而且不需要不计成本的推广,资本会自发地流向这些地方,从而加速经济关系的变革。
各个实验室的主力工匠,未必明白很多道理。各个实验室的主力年轻人,则都是南安的学堂、蓝翔学校等长大的接受过系统的、陈健编写的教科书的自然常识的教育。
这两种人联合在一起,按图索骥地尝试,未必全部需要知其所以然,陈健所设想的那些不惜成本的一次性展览品是可以做出来的,而且很多东西都是那些可以实用的研究产物的副产品。
有些需要三年的时间,有些则不需要那么久的尝试;有些只是隔着一层原理的纸,有些则是明明知道原理但是做起来极为麻烦。这都是不一样的。
即便闽城如今还有很多事要解决,陈健仍旧是利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将这些计划中的东西一一列出来,按照所需的不同时间和力量,先行分配下去。而那些不需要长期尝试只要原材料足够,就可以尽快弄出来的东西,则可以拖延到一两年之后再投入金钱和精力——比如硫化橡胶制品和实验性质的碘化银溴化银照相术等。
他的师兄说的一点没错,他并不是个真正想要认识世界的人,或者说他已经学会怎么认识了。
他想要的只是一种类似于“神迹”的轰动,矫枉过正地将科学推上某种“神坛”。
这两个月,算是达成了木老先生的渴盼,除了必须出席的内部会议之外,几乎可以算是不闻窗外事,将自己封闭在房间之中,书写那些三年之内的各种奇技淫巧的新奇之物。
有难,有易。
比如抽水马桶,这个讲解起来比较简单,做起来也不麻烦。
简单的浮标、球形阀门、浮力杠杆、进水管加出水管。后面加上一些简单的那些年轻毕业生可以理解的注释,诸如势能和动能的转化。如果能够配套地弄出来硫化橡胶配合的皮椽子、猪鬃毛刷子之类的东西,那就算是完美可用的。
比如实验性质的暖壶,这个手工不惜成本地做,难度不大,但是讲解起来有些麻烦。
与真空铜球实验和炭丝电灯配合一同出现的手动真空抽气筒,可以确保两层玻璃之间的空气基本吸干净。已有的镜子镀银技术,经过尝试弄出来镀银的内胆玻璃问题也不大,无非就是尝试的起白银。软木塞更别提,这个难度更小。
但是,做起来难度不大,讲解起来却麻烦的很,需要一整套的配合。
为的不是工匠能听懂,而是为了参与这次实验的那些经过学堂教育的、此时尚且属于实验室帮工的年轻人能够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
为此关于暖瓶的制作说明上,他还需要由浅入深地解释三种热传递的过程。这个暂时不需要解释什么分子的无规则运动之类的东西,只需要归纳总结出三种不同的形式就行。
传导、辐射、对流。
传导可以用锡壶烫酒、瓷杯喝茶做个解释,同时归纳出这是一种热传递的方式。
加上之前已经证明的空气存在、真空和看不到的空气并不是一回事这种八年前就已经做过实验、已经写入党内控制的学堂的一些自然常识读本中的内容,由此来解释为什么要抽走玻璃夹层中的空气这件事所蕴含的所以然。
辐射可以用白色黑色两种不同颜色的相同东西在太阳下暴晒的温度来解释,或者加上镜子反光、铁钩子不需要烧红就能感觉到热、热未必是可看到的光也可能是看不到的东西等。由此,来解释为什么要在里面像镜子一样镀银反光中的所以然。
对流要解释的就是塞子的问题,这个简单的多,孔明灯玩了几百年了,用个玻璃瓶里面装满水和木屑在火炉上加热观察上下对流。由此来解释为什么要加一个软木塞的所以然。
在这些费时费力的东西完成之后,要让参与其中的年轻人学到很多的东西、明白很多的所以然。
由热水瓶还可以衍生出一大堆的问题,举出一些例子作为问题,让他们思考到底是传导还是辐射还是对流,或者让他们观察自然界中的其余热传导方式,看看是不是除了归纳出来的三种之外还有别的方式,也顺带着让他们更加直观地了解什么叫归纳概念。
当然,像是有线电报、炭丝电灯这种东西,那就是解释起来很简单、实际操作起来极为麻烦,需要花费巨量的时间来尝试。
除了这几种或是解释与操作都极为简单、或是操作与解释一难一易的东西,还有一些不需要解释或者解释不清楚、亦或是解释起来的意义远不如实际操作意义大的东西。
比如蒸汽火车的模型,这东西听起来很吓人,但是就以现在这些工匠的技术水平,各种零部件做起来一点难度都没有。
不是烧煤的,小模型烧煤浪费时间,可以烧酒精也可以烧煤油;不需要多大的动力,能够有个手臂长短,自己能够拉动自己在仔细打造出的玩具铁轨上晃荡就行;不需要多先进的加工工艺,锉刀、手钻、钢钳加失蜡法,基本可以完成其中大部分的构件。
做模型和做实用型的机器肯定不一样,很多实用型的机器要求的高条件,模型可以不必那么严苛,保证不炸、能跑动就可以。
内部的核心构件和模型尺寸,倒不需要陈健自己动手拿锉刀去挫。另一边的实用技术研究里面投了大笔的钱做精准度量衡和卡尺,这是实用蒸汽机、航海钟等实用技术的前置条件,至少可以方便很多,有了精准度量衡和卡尺,一些零件便可以由工匠打磨铸造。
这需要很长的时间去琢磨和绘制,可能需要花费一年到一年半左右的业余时间。
但在等待这些核心模型构建准备工作的时候,其余的模型是完全可以现在就准备的。
比如轨道,可以用昂贵的黄铜,让工匠或是学徒们仔细打磨。一方面不生锈,另一方面也更为明亮耀眼。
与轨道配套的车站、铅模人、模型绘色、道岔、沙盘等,这都是现在可以做出来的。
这个模型的重点不在于是否好看、或是等比例放大能否直接可以制造火车。重点在于在此时技术水平达不到的条件下,让人能够直观地感受到火车出现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这是比用文字去描绘要更让人接受的,尤其是动起来之后更为叫人畅想连篇。
其实在有电堆、杜仲胶、木漆、铅和硫酸的条件下,用简易的直流电动机作为模型动力;或是在黄铜的模型轨道上拉上导线做电动机车模型,以简易手摇发电机做不需要换向器的交流模型电动机;都远比做蒸汽机的模型简单,甚至可以说简单的多。
然而蒸汽已经近在咫尺,模型困难可是实用起来稍微简单;电动机模型简单唾手可得,然而实用起来困难重重,没有百年的材料学积累恐怕实用也比较困难。
再者,电的弄个电灯来吓唬人或是引诱人是极好的,用在火车模型或是动力机模型上,那就远远不如燃着火、冒着烟给人以巨大震撼了。
这是属于舍易求难的做法,仔细考虑过之后还是觉得继续尝试,真的一年半这种模型和精密度量衡都没有进展的时候,再换简易电模型到时候再说。
至于说再剩下的例如碘化银溴化银照相术等东西,陈健觉得自己就不要弄了,适当旁敲侧击一下留给一些人当做机会,做个千金市骨的作用。
这机会是名声也是金钱,作为他计划中的在闽郡的大学的吸引人才的诱饵,那是极好的,反正这方面的名声这东西于他已经没什么意义了。8)